北方边境，天穹低垂，铅灰色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
与南疆的湿热、西荒的苍茫不同，此地的风带着一种刺骨的阴冷，卷起地上的枯叶与尘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离阙与栖梧的遁光落在槐安镇外三里处的一座小丘上。
并非不能直接入镇，而是眼前的景象，让离阙选择了先行观察。
整个古镇被一种无形的灰霾笼罩着，寂静得可怕。
没有鸡鸣犬吠，没有人声喧嚣，甚至连寻常村落该有的炊烟都看不见一缕。
镇子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模糊而扭曲，像一头蛰伏的、陷入死寂的巨兽。
“好重的死气。”栖梧皱紧眉头，赤瞳扫视着远处的镇子，他体内的涅盘之火对这种纯粹的阴死之气感应尤为敏锐。
“这不像刚出事的样子，倒像是……死了很久了。”可玉简传来的影像，分明是不久前才发生的惨剧。
离阙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古镇，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层灰霾。
“应该是时空的感知被扭曲了。”他淡淡开口，指出了关键。
“镇内的时间流速，可能与外界不同。玉简能传出，已是奇迹。”
他抬步向前走去，步伐依旧平稳，周身自然散发出一圈极淡的寒气，将试图侵蚀过来的阴冷气息隔绝在外。
栖梧立刻跟上，与他并肩而行，焚寂虽未出鞘，但神识已高度集中，警惕着四周任何一丝异动。
越靠近镇子，那股阴死之气越发浓郁，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血腥气。
镇口的牌坊歪斜，上书“槐安永固”四字，其中一个“安”字已经剥落大半，显得讽刺而诡异。
踏入镇内的青石板路，那股诡异的寂静感几乎化为实质。
街道两旁的房屋门窗紧闭，有些甚至用木板钉死，透过缝隙，只能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路面上散落着一些杂物，一只翻倒的竹篮，几只摔碎的陶碗，甚至还有几滩已经发黑、干涸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当时的混乱与恐慌。
“师尊，看地上。”栖梧忽然压低声音，用眼神示意。
离阙低头，目光落在两人脚下。阳光被厚重的云层和灰霾过滤，变得十分微弱，但依然在地上投下了他们淡淡的影子。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踏过某条看不见的界限时，那两道影子，极其诡异地、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
并非因为他们的动作，而是影子自身，仿佛拥有了独立的生命，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石子般，荡漾开违背常理的波纹。
离阙眸光一凝。
几乎在同一时间，栖梧猛地感到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
他想也不想，反手一拳裹挟着涅盘之火向后轰去！
“噗！”
一声轻响，火焰击中了一道模糊的、人形的黑影！
那黑影发出一声尖细的、非人的嘶叫，瞬间溃散成缕缕黑烟，融入周围的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什么东西？！”栖梧赤瞳厉色闪过，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那黑影是冲着他来的，带着一股纯粹的恶意。
“是影子。”离阙的声音依旧冷静，他抬起手，指向旁边一间店铺紧闭的门板。
在那门板的阴影处，一道与栖梧身形有七八分相似的、更加浓黑的影子，正缓缓地从门板的阴影中“剥离”出来，它手中，还握着一把由纯粹阴影构成的、与焚寂形态相似的刀！
那影子栖梧，对着真正的栖梧，举起了影刃！
“找死！”栖梧怒极，焚寂瞬间出鞘，赤红刀光照亮昏暗的街道，直劈那道影子！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影栖梧不闪不避，同样挥动影刃迎击，动作、角度、甚至那火焰爆发的轨迹，都与栖梧的本体一模一样！
“锵！”
金铁交鸣之声竟是实质般的响起！火星四溅！
栖梧只觉得手臂一震，那影子的力量竟与他相差无几！
更让他心惊的是，在他与影子交战的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
离阙的身后，一道冰蓝色的、属于离阙的影子，也正悄无声息地从墙壁的阴影中站起，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幽暗的冰棱，对准了离阙的后心！
“师尊小心！”栖梧急喝，想要回援，却被自己的影子死死缠住，那影子完全复刻了他的招式与力量，一时间竟难以摆脱。
离阙甚至没有回头。
在那影子的冰棱即将触及他衣袍的瞬间，他周身寒气轰然爆发！
“咔……咔嚓嚓——”
以他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地面、墙壁、乃至空气，瞬间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玄冰！
那道刚刚凝聚成形的影子离阙，保持着攻击的姿势，被彻底冻结在半空中，连同它指尖的暗色冰棱，一同化作了冰雕！
离阙这才缓缓转身，冰蓝色的眼眸淡漠地扫过被冰封的影子，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他抬手，轻轻一弹。
“啪。”
影子冰雕应声而碎，化作无数冰晶粉尘，簌簌落下，再无痕迹。
另一边，栖梧见状，心头一股狠厉之气涌上。
他不再与影子比拼技巧，而是将涅盘之火催发到极致，焚寂魔刃爆发出太阳般刺目的光芒！
“给老子碎！”
他不再追求招式，纯粹以绝对的力量与炽热，一刀横斩！
赤红的火浪呈扇形席卷而出，那影子试图模仿，但构成的阴影之力在至阳至刚的涅盘之火面前，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蒸发殆尽！
街道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地面上残留的冰霜与焦痕证明着刚才短暂而诡异的交锋。
栖梧喘了口气，收刀归鞘，走到离阙身边，脸色凝重：“师尊，这鬼地方……连影子都能杀人？”
离阙看着影子消失的地方，又抬眼望向街道深处那更加浓郁的灰霾，眼中寒意深重。
“不止是影子。”他声音低沉，“方才那影子的攻击，并非单纯的模仿。它在试图……替代。”
他顿了顿，说出了更令人心悸的推断：“若被其得手，或许我们的影子，就会成为这古镇新的‘居民’，而我们本身……则会成为游荡在此的，无影的孤魂。”
一阵阴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无数窃窃私语在黑暗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