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风刮了整夜，天亮时才稍稍停歇。监军张文远在营帐内踱步，脸色阴沉。他来玉门关三日，将粮草军械的册簿翻了个遍，竟找不出半点纰漏。
大人，随行师爷压低声音，这账目滴水不漏，连往年惯有的损耗都记得明明白白。看来这位沐大人，不是等闲之辈。
张文远冷哼一声：一个女人罢了，定是闻人宴在背后指点。话虽如此，他心头却渐渐焦灼。京里那位还等着他的好消息，若是空手而归......
报——！
亲兵急匆匆闯入：监军大人，西狄人开始攻城了！
张文远手一抖，茶盏险些落地。他强自镇定地整了整官袍：本官这就去城楼观战。
关墙上，箭矢如雨。沐晴一身戎装立在城楼最高处，猩红披风在风中翻飞。萧绝正在指挥守军放箭，每一次令下，都有数十支弩箭呼啸而出。
左翼箭塔，放！
滚石准备！
战场上的嘶吼声、惨叫声、擂鼓声混作一团。张文远扶着城墙，只觉得双腿发软。他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云梯上的西狄兵卒如落叶般坠落，城下尸体已堆积如山。
大人！西井门箭矢告急！
浑身浴血的偏将冲到沐晴面前。沐晴眉头都没皱：开三号武库，立即调运。
且慢！
张文远突然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
沐大人，他强自镇定，三号武库的储备是留着最后关头用的。现在就动用，是否太过草率？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位将领怒视张文远，萧绝的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沐晴缓缓转身。她的眼神平静得让人心寒。
张大人，声音清晰地穿透战场喧嚣，这里我是主帅。耽误军机，你担待不起。
张文远张了张嘴，在沐晴冰冷的目光下把话咽了回去。他这才惊觉，在这里，朝堂上的那些手段全然无用。
这一仗从清晨打到日头偏西，西狄人终于退去。关墙上血迹斑斑，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子收拾战场，将伤员一个个抬下。
沐晴回到中军帐时，嘴唇干裂。她接过亲兵递来的水碗，一饮而尽。
这个张文远，萧绝跟进来，咬牙切齿，打仗时指手画脚，现在倒好，派人把武库看起来了！美其名曰核查损耗！
闻人宴轻咳一声：他这是换了个法子找麻烦。战时调拨军械，难免会有出入。只要抓住一点纰漏，就能大作文章。
帐内一时沉默。窗外伤兵的呻吟声，一声声敲在人心上。
沐晴走到沙盘前，手指轻抚过玉门关的标记。良久，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既然他执意要寻死路，声音很轻，却带着寒意，那就成全他。
萧绝和闻人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夜色渐深，玉门关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在寒风中格外清晰。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暗处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