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涧的短暂喘息,带着血腥与汗水的咸涩。石锋在厉战那近乎粗暴的照料与昆仑丹药的双重作用下,伤势总算没有进一步恶化,但距离恢复战力还遥遥无期。狼牙营的战士们沉默地擦拭着武器,修补着甲胄的裂痕,眼神疲惫却锐利,如同磨砺过的狼牙。
厉战则像个不知疲倦的铁人,他几乎不眠不休,不是在巡视警戒,就是在用他那双铁拳捶打着一块不知从哪找来的、闪烁着暗红色金属光泽的矿石,似乎想将其锻造成什么。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脱落,留下更深色的疤痕,那磅礴的生命力与煞气,看得我暗自心惊。
三天后,当第一缕微弱的天光(或许只是灰翳稍淡了些)透过洞窟缝隙照进来时,厉战猛地站起身,将那块已被捶打成粗胚的暗红金属往腰间一挂,声如洪钟:
“时候到了!能动的,跟老子走!去葬神渊,给咱们的‘牙’,再淬淬火!”
他点了十名气息最为彪悍、伤势较轻的战士,算上他和我、白若寒、苏澜,以及坚持要同往、被两名战士用简陋担架抬着的石锋,一行不过十五人。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沉默的集结与检查装备的细碎声响。这些战士,早已习惯了在生死边缘行走。
我们再次启程,离开鹰嘴涧,朝着玉简中标示、厉战口中的“葬神渊”方向进发。
路途比之前更加艰险。越是靠近那片传说中的上古战场,周遭的环境便越发显得“异常”。空间不再稳定,时常会出现细微的扭曲与断层,光线折射出怪异的色彩,仿佛透过破碎的琉璃观看世界。地面上开始出现一些无法解释的奇异现象——流淌的岩浆旁边是万载不化的玄冰,蓬勃生长的怪异植物紧挨着彻底沙化的死地。
更危险的是那些游离的、充满了暴戾与毁灭意念的能量乱流,以及……一些由上古神魔陨落后残留的执念与破碎法则结合而成的、形态不定的“遗迹精魅”。它们没有理智,只有本能地攻击任何闯入其领域的活物,其攻击方式诡异莫测,防不胜防。
一路行来,战斗几乎未曾停歇。厉战和他的狼牙营战士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与其妙的战阵配合,他们似乎对这类环境并不完全陌生,总能以最小的代价化解危机。厉战那双铁拳更是无物不破,往往一拳轰出,便能将一只难缠的精魅直接震散成原始的能量流。
而我也在不断尝试运用新领悟的“契约”手段。不再局限于大规模的“赊取”,而是进行更精细、更诡异的操作。比如,将一只精魅的“攻击欲望”短暂“赊走”,转嫁给另一只;或者,将一片不稳定能量乱流的“爆发”概念“延迟支付”,将其化作一次可控的陷阱。
这些手段消耗相对较小,却往往能起到奇效,连厉战看我的眼神,都从最初的赞赏,多了几分……忌惮?
“齐师弟,你这路子……真是越来越邪性了。”一次休整时,他灌着水,咧着嘴道,“不过,对付这些鬼东西,正合适!”
苏澜则更多地在观察、记录着这片区域的能量流动与法则碎片,她的异色眼眸中,仿佛有无数数据在流转,似乎在构建着此地的“模型”。白若寒则凭借狼族天赋,总能提前预警到那些无形的空间裂隙与最隐蔽的精魅偷袭。
石锋躺在担架上,虽然无法战斗,但他的经验极为丰富,时常能指出一些容易被忽略的细节与危险。
我们就像一把磨合中的奇形匕首,各有棱角,却又在残酷的环境中,渐渐找到了彼此契合的方式。
七日后,我们抵达了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其荒凉与死寂的区域。
前方,大地仿佛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硬生生掰断,形成一个深不见底、宽度超过百里的巨大深渊!深渊边缘并非陡峭的岩壁,而是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如同琉璃融化后又凝固的怪异形态,闪烁着五彩斑斓却又死气沉沉的光泽。
深渊上空,并非天空,而是一片不断扭曲、旋转的混沌色漩涡,漩涡中隐约可见破碎的山河倒影、崩灭的星辰轨迹、以及无数扭曲哀嚎的神魔虚影!一种源自太古的、苍凉而暴烈的毁灭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汐,从深渊之下扑面而来,压迫得人喘不过气。
这里,便是葬神渊!上古神魔的最终战场,也是……此界对抗“终结”的最后一处,未被完全侵蚀的古老遗迹!
仅仅是站在边缘,我就能感觉到丹田内的“荒印”发出了细微的、带着警惕与一丝……渴望的震颤!而手中的古刀,也与深渊深处某种冥冥中的存在,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到了。”厉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解下腰间那块暗红色金属粗胚,紧紧攥在手中,那金属在此地气息的刺激下,竟微微泛起了红光。“都打起精神!这鬼地方,每一步都可能踩进棺材!”
他当先一步,踏上了那琉璃化的、滑腻而坚硬的深渊边缘。我们紧随其后。
一踏入葬神渊的范围,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外界的灰翳与死寂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纯粹、更加暴烈的混乱!
耳边充斥着无数破碎的嘶吼与法则崩灭的轰鸣,眼前是光怪陆离、不断变幻的扭曲景象,仿佛一步跨入了某个永恒定格在毁灭瞬间的噩梦。脚下并非实地,而是一种由凝固的能量、神魔残骸与破碎法则混合而成的、极不稳定的“地面”,踩上去软硬不定,时而坚逾精钢,时而如同泥沼。
更可怕的是那些无处不在的时空裂隙和法则乱流。可能前一刻还风平浪静,下一步便陷入能将肉身与神魂一同撕碎的空间风暴;可能刚刚避开一道炽热的神火余烬,转身又撞上一片冻结灵魂的极寒死域。
厉战怒吼连连,双拳挥舞,赤红煞气如同怒涛,强行轰开一道道致命的能量乱流与隐匿的精魅。狼牙营的战士们结成一个奇异的三角战阵,彼此气息相连,如同磐石般在混乱中艰难前行,但依旧不时有人被突兀出现的裂隙或乱流擦伤,鲜血瞬间便被此地混乱的能量蒸发。
白若寒长啸不断,狼爪每一次挥出都带着撕裂空间的银光,将那些从阴影中扑出的、由纯粹恶意凝聚的精魅撕碎。苏澜的身影在这里变得极其模糊,她仿佛化作了混乱本身的一部分,以难以理解的方式规避着最危险的区域,同时不断指引着相对安全的路径。
我则全力运转混沌之力与暗紫能量,在体表形成一层不断变幻的防护,同时手中古刀时刻准备着,以各种刁钻的“契约”干扰着此地的危险。我将一道席卷而来的毁灭性能量乱流的“目标”,短暂“赊改”为旁边一片相对平静的死寂区域;将一只由神魔愤怒执念形成的精魅的“仇恨”,强行“转移”到另一片更强大的法则碎片上,引得它们自相残杀……
我们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沸腾的油锅里捞针,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景象越发骇人。开始看到一些巨大无比、早已失去所有生机、却依旧散发着令人战栗威压的神魔骸骨,如同山脉般横亘在破碎的大地上。看到一些断裂的、依旧流淌着金色神血或污秽魔血的兵器残骸,其散发的锋锐之气,轻易便能割裂空间。更看到一些凝固的、如同琥珀般的战斗景象,里面封存着上古大能最后的神通碰撞,那逸散出的丝丝道韵,都足以让寻常修士爆体而亡!
这里,是死亡的坟墓,却也是……力量与知识的宝库!
“注意!前面是‘法则破碎带’!”苏澜急促的警示声传来。
前方,一片区域的空间如同被打碎的镜子,呈现出无数不规则的碎片状,每一片碎片中都倒映着不同的、扭曲的景象,彼此之间的界限模糊不清,充满了致命的切割力与混乱的时空陷阱。
“绕不过去!”厉战瞳孔一缩,“只能硬闯!跟紧我!”
他怒吼一声,周身赤红煞气如同火山爆发,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巨大的、布满尖刺的煞气盾牌,当先冲入了那破碎的镜面区域!
咔嚓!咔嚓!
煞气盾牌与空间碎片剧烈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火星四溅!厉战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每一步都踩得脚下的“地面”龟裂开来!
我们紧随其后,将力量催动到极致,死死跟着厉战开辟出的那条狭窄而危险的通道。
就在我们即将穿过这片区域时——
异变陡生!
一块原本平静的、倒映着某个陨落神只悲怆面孔的空间碎片,猛地活化了过来!那神只虚影竟从中探出一只由纯粹法则与执念构成的、半透明的手臂,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朝着队伍中央、担架上的石锋,狠狠抓来!
这一击,快得超越思维!蕴含的力量,远超之前的所有危险!
“石锋!”厉战目眦欲裂,想要回身救援,却被周围狂暴的空间碎片死死缠住!
抬着担架的两名战士更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眼看石锋就要被那神只执念之手抓住,形神俱灭——
我一直紧绷的神识,在这一刻捕捉到了那手臂核心处,一丝极其微弱、却与整个葬神渊格格不入的……归墟气息!
是归墟的力量!它在侵蚀、引动这些神魔执念?!
电光火石间,我福至心灵,手中古刀以一种玄奥的轨迹划出,并非斩向那手臂,而是点向了那丝微弱的归墟气息与神只执念之间的连接点!
“赊——尔之‘引动’!”
“代价——‘自噬’!”
暗紫色的契约流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了那无形的连接!
嗡!
那抓向石锋的神只执念手臂,猛地一颤,其动作骤然僵硬!那悲怆的面孔上,闪过一丝茫然,随即,那手臂竟猛地调转方向,带着更加狂暴的力量,狠狠拍向了它自己所在的那块空间碎片!
轰!!!!!!!
空间碎片连同里面的神只虚影,被它自己这一击拍得粉碎!化作漫天飞舞的法则光点和一声充满了痛苦与解脱的、跨越了万古的叹息。
所有人都被这突兀的逆转惊呆了。
厉战猛地回头,看着那消散的虚影,又看了看我,粗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骇然的神色:“你……你连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老鬼的执念……都能操控?!”
我喘着粗气,脸色苍白,摇了摇头:“不是操控……是……利用了它本身对‘归墟’的憎恨,以及……一点契约的小把戏。”
我看向那破碎的虚空,心中凛然。归墟的触手,果然已经伸进了这片上古遗迹!它们不仅在侵蚀现世,连这些早已逝去的神魔执念,都不放过!
“此地不宜久留!”苏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我感觉到,更深处……有东西……被惊动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整个葬神渊,猛地震动了一下!
深渊最深处,那混沌色的漩涡旋转速度骤然加快,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古老、更加恐怖、仿佛凝聚了此界所有不甘与愤怒的集体意志,如同沉睡的巨兽,缓缓……苏醒了!
厉战脸色剧变:“糟了!是‘万神陨怨’!快走!”
不再有任何犹豫,我们顶着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朝着感应中古刀共鸣传来的方向,亡命狂奔!
身后,是葬神渊彻底暴走的、毁灭一切的咆哮!
而在那咆哮声中,我丹田内的“荒印”,震颤得愈发剧烈,其指向,与古刀的共鸣,赫然……重合了!
那深处,究竟有什么,在同时吸引着赊刀人的源契,与这枚代表“终结”的荒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