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县纪委大楼只剩下零星几盏灯,陈谨的临时办公室就是其中之一。桌上摊开的矿业权转让文件像一张巨大的网,每一行条款都暗藏玄机。孙阳刚送来的审计报告显示,澄江县三个最大矿场的矿业权,都在过去半年内以产业整合的名义,转让给了吴亦天表弟控股的空壳公司。
表面交易价是八千万,实际评估价值至少三个亿。孙阳指着其中一项条款,这里写着考虑到后续环保治理成本,所以作价偏低。但根据我们掌握的数据,这些矿场根本没有任何环保投入。
陈谨的指尖在吴亦天审批几个字上停留。这个签名龙飞凤舞,带着志得意满的气势,与文件内容的晦暗形成鲜明对比。
更蹊跷的是,孙阳调出另一份材料,这家空壳公司成立不到三个月,注册资本一千万,却能在短时间内完成数亿的矿业权交易。而且,它在完成收购后,立即将这些矿业权质押给石水波的昌盛矿业,获得了两个亿的贷款。
陈谨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清晰的利益输送图:吴亦天利用职权低价转让国有矿业权,石水波提供资金支持,而林晓...她在这个链条中扮演什么角色?
第二天清晨,陈谨直接去了县医院。他知道这个时候林晓一定在病房陪护。果然,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上,他看见林晓靠墙站着,手里攥着一份文件,脸色比医院的墙壁还要苍白。
老师...看见陈谨,她下意识地把文件藏到身后。
是什么?陈谨平静地问。
林晓的嘴唇颤抖着,慢慢把文件递过来。那是一份《免责协议》,条款写得冠冕堂皇,核心意思却很明确:吴亦天承诺为林晓提供,条件是林晓对矿业权转让事项保持沉默。
他今早派人送来的。林晓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说这是为了我好。
陈谨的目光落在签名处,那里需要林晓的亲笔签名。他的心头涌起一阵悲凉:这个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这个曾经在国旗下宣誓的纪检干部,如今却要在一份肮脏的协议上签字。
你打算签吗?
林晓低下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他说...只要我签了,我妈的医药费他全包,我弟弟的债务他也能解决...
然后呢?陈谨的声音不由得提高,然后你就永远被他们攥在手心里?林晓,你醒醒!这不是救命稻草,这是催命符!
就在这时,陈谨的手机响了。孙阳在电话那头语气急促:陈组,查到了!吴亦天的电脑里有一份默许文件,是林晓签字同意矿业权转让的会议纪要!时间就在她收到三百万之前!
陈谨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向林晓,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女子,此刻像一朵被暴雨摧残的花。
会议室在哪?他问。
林晓指了指走廊尽头。
陈谨大步走向会议室,推开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只有投影仪还亮着,屏幕上正是那份所谓的会议纪要。林晓的签名清晰可见,日期赫然是三个月前。
这是伪造的!林晓跟进来,声音带着哭腔,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这个会议!
但签名是真的。陈谨指着屏幕,你怎么解释?
林晓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上个月...吴亦天让我签一份干部学习材料...他说是常规备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呜咽。陈谨站在她面前,既心痛又愤怒。心痛的是林晓的单纯,愤怒的是吴亦天的狡诈。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陈谨的声音沙哑,有了这份文件,他们就可以说那三百万是你利用职权为矿业权转让提供便利的回报!
窗外,天色渐渐亮起,晨曦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会议室的地板上划出一道道光痕。可这光明,却照不进两人心中的阴霾。
陈谨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省纪委的郑书记。
情况我知道了。郑书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现在的问题是,林晓是否愿意配合调查。
陈谨看向林晓。她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带着一丝决绝。
我愿意。她说,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让我亲手把这份《免责协议》交到吴亦天手上。
陈谨愣住了。他从林晓眼中看到了一种熟悉的光芒——那是古县案时,她面对强权毫不退缩的勇气。
你想怎么做?
林晓擦干眼泪,站起身。晨曦照在她脸上,那份柔弱渐渐被坚毅取代。
我要让他知道,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有些底线,永远不能交易。
陈谨注视着她,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在国旗下宣誓的年轻纪检干部。也许,迷途知返,为时未晚。
他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