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阁的晨雾总带着三分灵矿的腥甜。
天刚蒙蒙亮，炼器坊前的空地上已响起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二十余名青衫弟子正弯腰搬运新采的矿石，一块块拳头大小的玄铁矿被码成整齐的方堆，表层的黑色石皮在晨光下泛着金属冷光。负责监工的执事背着手来回踱步，时不时扬声提醒：“都仔细些！这批次矿脉含灵量足有三成，磕坏了一块，这个月的月例就别想领了！”
弟子们不敢怠慢，动作愈发谨慎。唯有站在紫云阁最高处——望月阁顶端的那道身影，仿佛与周遭的忙碌隔绝开来。
韩烨一袭素色长袍，衣摆在山风里微微拂动。他凭栏而立，目光越过炼器坊的飞檐斗拱，望向地冥域东北方向的天际。那里是与天罗域接壤的边界，常年被一层淡灰色的灵气薄雾笼罩，寻常修士的灵识很难穿透。但此刻，韩烨眉心微凝，运转《九转玄功》淬炼过的灵识如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息地铺展开去。
与三年前初到地冥域时相比，韩烨的气息愈发内敛。若不是刻意释放威压，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只是个刚入金灵境的普通修士。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体内那股经过神址本源灵液滋养的灵力，早已如蓄势待发的火山，只待一个契机便能冲破桎梏。
“嗯？”
韩烨的目光忽然一沉。
就在灵识触及那片灰色雾霭的瞬间，三道截然不同的窥探气息，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正隔着边界线，小心翼翼地扫视着地冥域腹地。这三道气息中，两道带着明显的天罗域功法特征——阴寒、霸道，且隐隐透着一股血腥味，显然是常年在边界厮杀的修士。而第三道气息则异常诡异，它时隐时现，仿佛能与周遭的灵气波动融为一体，若非韩烨的灵识经过九转玄功的特殊淬炼，恐怕根本无法察觉。
更让韩烨警惕的是，这三道气息的目标异常明确，并非漫无目的地探查，而是精准地锁定了紫云阁所在的方位。
“有意思。”韩烨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刚坐稳地冥域炼器第一阁的位置，就有人按捺不住了么？”
三年前，他从神址九死一生归来，带回的不仅是本源灵液，还有《天工造物录》中记载的上古炼器法门。凭借这些底牌，他硬生生将一个濒临破产的小作坊，发展成如今地冥域无人敢小觑的紫云阁。阁中弟子从最初的十几人扩展到三百余众，名下更是掌控了三条中等灵脉矿场，就连地冥域域主玄尘，也对他礼遇三分。
树大招风的道理，韩烨比谁都明白。尤其是在这弱肉强食的仙界八域，没有绝对的实力，任何风光都只是镜花水月。
他缓缓收回目光，低头看向炼器坊中那块最大的玄铁矿。矿石表面天然形成的纹路，在他眼中渐渐化作《天工造物录》里记载的“聚灵阵”图谱。只需以灵识为笔，灵力为墨，在矿石内部勾勒出这组灵文，寻常玄铁便能蜕变为蕴含灵韵的法器胚料。这手“灵文镌刻”的本事，正是紫云阁能在短时间内崛起的根本。
“阁主！”
一声清朗的呼喊从下方传来。
韩烨低头，见凌玥正站在望月阁的石阶下，手里捧着一卷竹简。少女身着淡紫色劲装，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腰间悬着一柄莹白短匕——那是韩烨亲手为她炼制的“碎影匕”，刻有三阶“疾行”灵文。
“何事？”韩烨的声音顺着风飘下。
“刚收到矿场传来的消息，昨日开采的星纹铁已运抵坊库，要不要现在清点？”凌玥微微仰头，晨光落在她清澈的眼眸里，映出几分少年人的锐气。这三年来，她已从当初那个需要韩烨处处护着的小丫头，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紫云阁核心弟子，金灵境五品的修为，在地冥域同代中已是佼佼者。
韩烨摆摆手：“让库房执事登记入库即可，不必特意报给我。”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去趟情报堂，让他们查一下最近三天天罗域边界的修士动向，尤其是携带阵盘或擅长隐匿气息的修士。”
凌玥愣了一下。她知道韩烨从不做无的放矢之事，能让他特意关注天罗域，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立刻敛去脸上的轻松，沉声应道：“是，弟子这就去办！”
看着凌玥快步离去的背影，韩烨再次将目光投向东北方。那三道窥探的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但韩烨心中的警兆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愈发强烈。
他能感觉到，一场针对紫云阁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天罗域，不过是这场风暴最先露出的一角。
“敖烈么……”韩烨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天罗域少主，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闻名八域。据说此人在去年的八域炼器大会上，曾因一件作品被谷洪长老（紫云阁前任阁主，已坐化）点评为“匠气过重”，便当场折断了那柄耗费三月心血炼制的长剑。如今自己继承了谷洪的衣钵，又让紫云阁在地冥域站稳脚跟，恐怕早已被这位少主视为眼中钉。
山风渐起，吹动着望月阁顶端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韩烨深吸一口气，体内灵力缓缓流转，将那丝浮躁压下。
“想动我的紫云阁，总要付出些代价。”
他转身走下望月阁，每一步都踏在石阶的正中央，沉稳而坚定。阳光穿过阁楼的窗棂，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一柄蓄势待发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