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层的罡风比前九层加起来还要凛冽，每一缕风丝都如神灵的断发，裹挟着足以撕裂空间的法则之力。韩烨站在梯面中央，封神鼎悬浮于肩，鼎身流转的金纹与梯壁上古符文产生共鸣，发出低沉的嗡鸣。他的玄铁战衣早已在第八十层的炼神考验中化为飞灰，此刻仅以肉身抵挡罡风——这具经《九转玄功》第九转淬炼的躯体，皮肤下隐约可见淡金色的神纹，每一次呼吸都引动着九天神梯的灵气潮汐。
“还有最后一步。”韩烨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刚才在第九十八层斩断因果线时，敖烈残留的戾气反扑，震得他内腑溢血。但此刻他无暇顾及伤势，目光死死盯着梯顶中央那道缓缓裂开的虚空，那里仿佛连接着仙界诞生之初的混沌，隐约有七彩霞光溢出，正是神灵源晶的气息。
突然，所有罡风在刹那间静止，第九十九层的空间变得粘稠如琥珀。韩烨感到自己的灵识被一股无形之力禁锢，连封神鼎的运转都迟滞了三分。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不似人声，不似兽吼，更像是法则本身的呢喃，却又清晰得仿佛在耳边诉说：
“凡人欲成神，需过九十九考。今九考终了，可登神位。然神位有界，神力有尽，欲握此权，必先舍一物。”
声音落下的瞬间，韩烨眼前浮现出三道虚影。左侧是猎虎村的茅屋，夕阳下，少年韩烨正帮着村长修补漏雨的屋顶，炊烟袅袅中传来母亲唤他吃饭的声音；中间是紫云阁的演武场，谷洪站在石阶上，将一枚刻着“守”字的令牌交给他，眼神里满是期许；右侧是陨仙洞的深渊，他曾在那里闭关三年，啃食着苦涩的玄铁碎片，只为能在弱肉强食的仙界活下去。
“此三者，乃你执念之根。”那声音再次响起，“舍乡情，可断下界羁绊，神心无挂；舍师恩，可弃守护之责，神力无阻；舍隐忍，可纵杀戮之心，神途坦荡。择其一舍之，源晶即现。”
韩烨的指尖微微颤抖。他看到虚影中的自己在变化：舍弃乡情的虚影，眼神冷漠如冰，挥手间将攻来的妖兽碾成齑粉，却在夜深时对着下界的方向无声落泪；舍弃师恩的虚影，接过了敖烈递来的天罗域令牌，紫云阁的牌匾在他身后轰然倒塌，谷洪的残魂在血泊中嘶喊；舍弃隐忍的虚影，浑身沐浴着敌人的鲜血，封神鼎化作杀戮之器，八域修士皆对他俯首称臣，却再无一人敢与他并肩。
“这便是成神的代价？”韩烨低声自语，掌心的汗水滴落在梯面上，瞬间被符文蒸发。他想起在北域极寒冰川，那个叫嚣着“弱者不配谈守护”的域主之子；想起在天罗域废墟，那些为了苟活而背叛宗门的修士；想起历代登上神梯却半途陨落的前辈，或许他们并非败于考验，而是败在了这最后的取舍之间。
封神鼎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鼎身的金纹亮起，映照出韩烨此刻的模样：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眼神却比初见时更加明亮。他猛地抬头，望向虚空裂口，朗声道：“我韩烨自下界而来，猎虎村的炊烟教会我何为温暖，谷阁主的令牌教会我何为责任，陨仙洞的玄铁教会我何为坚韧。这些不是执念，是我之所以为我的根基！”
“若成神需舍弃这些，那这神位，不要也罢！”
话音刚落，整个第九十九层剧烈摇晃起来，仿佛被他的回答激怒。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韩烨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神纹开始黯淡，连封神鼎都蒙上了一层灰败之色。那声音带着一丝怒意：“冥顽不灵！神路漫漫，岂能携尘缘前行？不舍一物，便只能止步于此！”
韩烨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想起凌玥在他临行前说的话：“你总说要变强才能守护，可在我看来，正是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你才能一次次变强。”他想起静海域少主曾问他：“韩兄修为日深，难道就不想摆脱这些拖累吗？”当时他没有回答，此刻却有了答案。
他缓缓挺直脊梁，任凭压力将血肉撕裂，声音却愈发清晰：“我悟的道，不是无情道，不是霸道，是守护之道！守护乡情，故我知为何而战；守护师恩，故我知何为底线；守护隐忍，故我知何时该停手。这些不是拖累，是我韩烨的道基！”
“你说神位有界？那我便以玄铁为锤，敲碎这界限！你说神力有尽？那我便以八域灵气为炉，炼出无尽神力！你要我舍一物？我偏要告诉你——”
韩烨的声音响彻整个九天神梯，甚至传到了中极域的地面上。凌玥正指挥弟子清理天魔的残躯，听到这声呐喊时，猛地抬头望向云端，眼眶瞬间湿润。八域域主们相视一眼，中极域域主抚着胡须，轻叹道：“这小子，果然没让我们失望。”
“我舍弃私欲，不舍守护！”韩烨的右手按在封神鼎上，鼎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我舍弃执念，不舍责任！”
“神者，非独强也，”他的目光穿透虚空，仿佛看到了无数年后的仙界，“是承前启后，护佑一方！若连自己珍视之物都守不住，纵有神位在手，与蝼蚁何异？”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那道声音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柔和的霞光。虚空裂口骤然扩大，一枚拳头大小的晶石缓缓飞出，通体剔透，内部仿佛有无数星辰在运转，正是韩烨梦寐以求的神灵源晶。源晶悬浮在他面前，散发着温暖的神力，没有丝毫压迫感，仿佛在等待着他的接纳。
韩烨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源晶的刹那，他回头望了一眼梯下——虽然看不清具体身影，但他能感觉到凌玥的气息，感觉到紫云阁弟子的气息，甚至能隐约听到猎虎村传来的笑声。他笑了笑，不再犹豫，将神灵源晶握入掌心。
源晶入手即化，化作一道暖流顺着手臂涌入体内，直奔眉心处的大罗灵晶。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体内相遇，没有想象中的冲突，反而在封神鼎的引导下，开始缓缓融合。
韩烨知道，真正的蜕变，从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