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凤翔突如其来的任命书由内侍递到刘展手中。
“刘将军,摄政王令。着你将江陵划入淮南节度,即刻接管!”
刘展目光一凝:”那荆南节度使杜鸿渐杜大人。。。“
内侍答道:“杜大人仍守荆南节度之职,此后专心驻守荆州便是。”
刘展应道:“末将遵命!”
杜鸿渐接到任命交接后,内心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我戳!我戳!艹艹艹!“
江陵的城墙在暮色中泛着青灰色的光。
砖石缝隙里渗出的水渍蜿蜒如泪痕,将城墙上斑驳的箭孔与烟熏痕迹晕染得愈发狰狞。
雉堞间零落插着的军旗早已褪色,半数倒悬在风中,如同濒死者垂落的手臂。
刘展握紧腰间剑柄,指节在鎏金吞口上硌出青白。
他望着远处江面上驶来的船队,桅杆如林刺破暮色,最前方三艘楼船的撞角裹着猩红兽皮,像极了张开獠牙的巨兽。
那些船上挂着的 “永” 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朱漆描边的字迹在暮色里翻涌,恍惚间化作千万滴血珠迸溅在江水之上。
“大人,李璘的大军到了。”
亲卫的声音裹着寒意,喉结在青铜护颈间上下滚动。
他手里的弓箭已经上弦,弓弦被冷汗浸得发潮。
箭矢尾羽随着颤抖的手臂扫过城垛,惊起几只蛰伏的乌鸦,嘶哑的啼叫刺破死寂。
暮色中的扬子江面翻涌着铁灰色浪涛,战鼓与号角裹挟着腥咸江风劈面而来。
数十艘蒙冲斗舰正在江心缓缓转向,粗粝的铁链绞动声混着船桨击水的闷响,惊起一群白鹭掠过投石机森然的铁臂。
刘展握紧腰间剑柄,望着那艘九丈高的三层楼船破浪而来。
鎏金鸱吻在夕阳下泛着冷光,玄色纛旗猎猎作响。
暮色将江水染成暗金色,永王李璘身披霜色鹤氅立于船头。
腰间螭纹琥珀剑璏随着江风轻晃,剑穗上的青铜错金云纹转兽,在残阳里投下细碎光影,恍若蛰伏的兽瞳。
他负手凝望南岸连绵烽燧,玄色广袖被风鼓起,似要将漫天晚霞都卷入袖中。
寒风卷着江面的碎冰拍打着江陵城垛,刘展的玄色披风猎猎作响。
他摩挲着腰间那柄刻满巴蜀符文的长剑,青铜护手映出城头斑驳的血迹。
传令下去,关闭城门,准备迎战。
话音未落,城楼下的牛皮战鼓突然轰鸣,震得箭楼的兽首衔环嗡嗡作响。
他转身望向身后参差不齐的兵甲,目光扫过几个面色苍白的新兵。
抬手按住腰间长剑:告诉将士们,守住江陵,就是守住我们的身家性命。
尾音里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惊起城头栖息的寒鸦,黑压压掠过铅云低垂的天空。
与此同时,长江上游传来樯橹相撞的巨响。
李璘的楼船劈开翻涌的浪涛,金丝绣着蟠龙的杏黄旗在桅杆顶端猎猎招展。
鎏金雕花的甲板上,龙袍拖曳的帝王赤足踩过冰凉的玉石,腰间九旒白玉大佩随着步伐叮咚作响。
他扶着雕满饕餮纹的船舷,望着城楼上负手而立的刘展,指节捏得栏杆上的朱漆剥落。
刘展!你这个叛徒!
声如裂帛,惊得楼船两侧的艄公险些松开船桨。
帝王额间的东珠随着怒喝剧烈晃动,倒映在江面的身影扭曲成狰狞的厉鬼。
与对岸刘展身后随风狂舞的
字大旗,在暮色中勾勒出乱世的轮廓。
他猛地扯开披风,猩红内衬如鲜血翻涌,手中鎏金马鞭重重砸在马鞍上,震得坐骑前蹄人立而起。
江风卷着水雾扑在他脸上,将暴怒的嘶吼撕成碎片:朕念你是父皇旧臣,才封你为淮南节度使!如今安禄山叛军屠城放火,你却要把丹阳城双手奉上?
刘展倚着城楼箭垛,铁甲上的狮吞兽首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他摘下头盔掼在地上,满头白发被风吹得凌乱如帚:李璘!马嵬坡后你拥兵自重,私自铸造玉玺,连传国诏书上的
敕
字都敢改成
制
老将军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城砖上,长安的龙椅空着,你却在江南僭越称帝。我刘展效忠的是李氏正统,不是你这个踩着父兄尸骨上位的逆贼!
够了!
李璘的佩剑出鞘时带起龙吟,剑身上
二字被夕阳染成血色。
他调转马头面向身后战船,船帆上绣着的玄鸟图腾猎猎作响:季广琛、浑惟明、高仙琦听令!叛军不过五千残部,三日内若拿不下丹阳,军法处置!
话音未落,江面突然炸开无数箭矢,将他方才站立处的船桅射成了刺猬。
随着季广琛将手中令旗狠狠挥下,三通战鼓骤然响彻云霄。
季广琛麾下的神策军扛着云梯如黑蚁般涌动,浑惟明亲率的陌刀队在盾阵掩护下逼近城门。
高仙琦则指挥着投石机部队,将浸过桐油的巨石对准城头。
漫天箭雨裹挟着尖锐的呼啸声掠过江面,其中夹杂着淬毒的弩矢,在青砖城墙上钉出密密麻麻的黑点。
二十架投石机同时发出沉闷的轰鸣,带着尾焰的巨石撕裂空气。
其中一块精准砸中东南角的箭楼,轰然炸起的砖石碎片如霰弹般射向四周。
守军的床弩也开始反击,粗壮的箭矢穿透三重盾牌,将正在攀爬云梯的士兵钉死在木架上。
猩红的血顺着梯身蜿蜒而下,在潮湿的泥土里晕开暗红的印记。
刘展身披玄铁甲胄,立于城堞间沉着调度。
随着他手中令旗变换,城墙上忽然亮起一片寒光 。
数百名士兵合力推动机关,数十架塞门刀车沿着城墙内侧的轨道滑向攻击点。
滚烫的金汁从预留的孔洞倾泻而下,在云梯上腾起刺鼻的白烟,惨叫声与金属灼烧声交织。
更有装满碎石的竹筐从城垛间倾泻,如暴雨般砸向密集的攻城人群,混着沸油的滚木顺城而下,在地面犁出数道焦黑的血痕。
暮色染红江面时,双方仍在激烈厮杀。
破碎的云梯残骸横七竖八插在泥泞中,浸透血水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攻城槌每撞击一次城门,便会溅起细碎的木屑与鲜血,守城士兵的箭矢渐渐稀疏,却依然保持着齐射的节奏。
当最后一抹残阳沉入地平线,江陵城下已堆积起层层叠叠的尸体。
血水混着雨水汇成溪流,蜿蜒着注入长江,染红了半里江面。
李璘的战船在暮色中缓缓后退,桅杆上残破的玄色战旗猎猎作响。
浸透的血水顺着旗杆滴落,在江面晕开暗红的涟漪。
当最后一声号角穿透沉沉暮色,他猛地踹翻案几,青铜酒樽在甲板上骨碌碌滚出老远,浓稠的酒液与未干的血渍混作一团。
“传令下去,明日卯时三刻,全军改用火攻!”
他攥紧腰间玉珏,指节泛白,青玉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告诉季广琛,若再拿不下江陵,就提着自己的脑袋来见朕!”
江风掀起他染血的披风,将嘶吼声撕成碎片,抛向对岸那座如铁铸般巍然的城池。
城楼上,刘展的铁甲在火把照耀下泛着森冷的光,他缓缓转动着手中刻满饕餮纹的青铜剑,剑锋挑起一缕夜风,发出细微的嗡鸣。
望着江面上逐渐退去的战船,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长安,那个曾与自己对饮的皇子,如今却成了生死仇敌。
“备马,去西城门。”
他将剑入鞘,声音平静得如同江水,“告诉韩晃,今夜增派三倍岗哨,李璘不会甘心。”
身后,更夫敲响了初更鼓,鼓声混着江涛,在夜色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