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驱散了殿内部分阴霾，却驱不散那萦绕在鼻尖的血腥与药味，更驱不散李红袖心头的沉重。
她依旧维持着守护的姿势，只是换了个更省力些的坐姿，背倚着冰冷的祭坛基座，一只手始终未曾松开凌霄冰冷的手指，持续不断地渡着那微弱却坚韧的内力。一整夜的不眠不休，加上失血与内力损耗，让她的脸色也苍白得厉害，眼底布满血丝，唇瓣干裂。
老宫主稍作休息后，再次来到祭坛边。她看着李红袖那固执的模样，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她示意弟子端来两碗温热的药粥。
“红袖姑娘，多少吃一点。”老宫主将其中一碗递到李红袖面前，声音低沉，“你若倒下了，谁再来守着她？”
李红袖目光微动，终于从凌霄脸上移开片刻，看了看那碗散发着淡淡药香和热气的粥，又看了看老宫主担忧的眼神，沉默片刻，终于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接过，机械地、食不知味地吞咽起来。她的动作很快，似乎只想尽快完成这项任务，好重新将全部注意力放回凌霄身上。
老宫主看着她这般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有些话，必须现在说清楚。
待李红袖匆匆用完粥，老宫主挥退了左右，祭坛边只剩下她们三人（包括昏迷的凌霄）。
“红袖姑娘，”老宫主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沉重的严肃，“有些关于霄儿身体状况的话，老身必须告知于你。”
李红袖猛地抬头，眼中瞬间充满了紧张的探询，握着凌霄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
老宫主的目光落在凌霄苍白如纸的脸上，充满了痛惜：“霄儿的‘百药灵体’，乃天地钟灵之所聚，其血蕴含无限生机，能激发万药潜能，甚至……如你所见，能引动‘九转还魂草’净化一方天地邪祟。此乃天赐之福，却也是……沉重之枷。”
她顿了顿，似乎回忆着什么，语气愈发凝重：“福者，其血可解万毒，愈重创，于医道一途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但祸亦随之。灵体本源之血，并非无穷无尽，其与心脉神魂紧密相连，过度耗损，轻则元气大伤，武功尽失，重则……生机断绝，药石无灵。”
李红袖的心随着每一个字不断下沉，沉入冰冷的深渊。她想起凌霄毫不犹豫以血为引炼药，想起她最后那决绝地激发还魂草……原来每一次奇迹的背后，都是在燃烧她自己的生命！
“此次……”老宫主的声音带着哽咽，“为了救你，救药王谷，她几乎……几乎燃尽了灵血本源。心脉濒临破碎，五脏六腑皆因力量反噬而衰败枯竭。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中的万幸。”
“那……那以后呢？”李红袖的声音干涩发颤，几乎不敢问出那个问题，“她……会怎么样？”
老宫主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李红袖，不容她有半分逃避：“代价巨大。即便能醒来，今后也必将体弱多病，畏寒畏风，远比常人脆弱。一身武功……怕是……十去八九，能保住二三成已是侥天之幸，且不可再轻易动用内力，否则必引心脉旧创复发，危及性命。”
武功十去八九……体弱多病……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李红袖的心脏。她想起凌霄施展霜华剑时的惊才绝艳，想起她平日里灵动跳脱的身姿……那样一个骄傲、热爱自由的人，如何能接受自己变得如此孱弱？
看到李红袖瞬间血色尽失的脸和眼中巨大的痛楚，老宫主心中亦是不忍，但她必须说完。
“恢复之路，漫长且艰难。”老宫主继续道，语气斩钉截铁，“非一日之功，也非寻常药材可及。需以无数珍稀大补之药，固本培元，徐徐图之。药王谷底蕴虽在，但经此一役，许多珍稀药田被毁……后续所需的药材，尤其是年份久远的参芝茸桂，乃至……乃至可能需要再次动用九转还魂草残存的根须药力，都将是天文数字，且可遇不可求。”
她这是在告诉李红袖，未来的路有多难。不仅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更需要海量的、极其珍贵的资源。这绝非易事。
老宫主的目光再次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上一丝恳求：“红袖姑娘，霄儿今后的身体调养，恢复根基，非一日之功，也非一人之力可成。她性子倔，未必肯乖乖配合……老身终究年迈，精力不济……以后，看着她，督促她，护着她这具破败身子骨的重任……”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份沉重的责任，这份需要巨大耐心和付出的守护，她正式地、彻底地托付给了李红袖。
李红袖低下头，看着凌霄那安静得令人心慌的睡颜，看着她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巨大的心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的凌霄，为了她，为了她们，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
许久，她缓缓抬起头，眼中的脆弱和彷徨渐渐被一种无比坚定的光芒所取代。那是一种认清了前路所有艰难险阻，却依旧义无反顾、一往无前的决心。
她轻轻地将凌霄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感受着那微弱的冰凉，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刻入骨血：
“我知道了。” “无论多久，多难，需要什么，我都会找来。” “武功没了，我便是她的手脚。身体弱了，我便是她的铠甲。” “我会看着她，守着她，直到她好起来……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
这不是承诺，这是誓言。
关于体质的代价，她已了然于胸。 关于恢复的艰难，她已做好准备。
从此，李红袖的守护，又多了一重含义——不仅要护她周全，更要小心翼翼地，护着她那受损的根基，陪伴她走过漫长而艰难的恢复之路。
晨曦完全照亮了大殿，落在李红袖坚定而温柔的侧脸上，也落在凌霄苍白的容颜上，仿佛预示着，无论黑夜多长，黎明终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