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谷仓的援军与孤城的议事
铁堡的战报如同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持续消耗着大夏王朝本已衰弱的元气。朝廷的争论永无休止，各方势力的扯皮与算计，让实质性的援军和物资总是姗姗来迟。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僵局中，一个出乎意料的回应，从帝国腹地传来——以农业为主、素有“天下粮仓”之称的中部行省，表示愿意竭尽所能，支援北境。
中部行省，广袤的平原沃野，曾是帝国的粮食根基。这里没有东海行省密布的工厂与繁华的港口，也没有西北边境的彪悍民风与常备精兵。这里的财富，是沉甸甸的稻谷、金黄的麦浪和成群的牲畜。然而，连年的天灾（诡异的气候变异影响收成）加上鬼物之乱对运输线的破坏，使得这个“粮仓”也早已不复昔日的丰裕，百姓生活清苦，行省财政捉襟见肘。
行省总督田不易，一位脸庞黝黑、手掌粗糙、更似老农而非封疆大吏的老臣，在收到枢密院措辞严厉的征调令后，于简陋的议事厅内，面对麾下文武，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北境的将士，是在用命给咱们争取时间呐。”田不易的声音沙哑，带着泥土般的厚重，“咱们中部行省，拿不出东海的金元，也凑不出西北的铁骑。但咱们有粮，有人！不能让前线的孩子们饿着肚子打鬼物！”
他力排众议，下令从本已紧张的战略储备粮中，紧急调拨三十万石粮食和大量肉干，组织民夫，由行省为数不多的卫戍部队护送，火速运往北境。同时，他在省内下达了动员令，招募青壮，组建“垦荒军”，驰援铁堡。
然而，这支“援军”的成色，却透着几分悲壮。士兵大多是刚放下锄头的农夫，使用的武器多是保养不善的旧式灵能步枪，甚至还有大刀长矛。他们的训练严重不足，许多人连最基本的战术动作都显得生疏，更别提对抗恐怖鬼物的经验。他们的甲胄破旧，灵能装备几乎为零。唯一充沛的，或许就是一股保卫家园、不愿坐视国门沦陷的淳朴血气。
一位年轻的小军官在队伍出发前，私下对同伴嘀咕：“俺们这……去了北境，能顶啥用？听说那里的鬼物，个头比房子还大……”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和恐惧，却也有一丝“总不能看着国家完蛋”的简单信念。
这支军队的开拔，没有东海军团那样的赫赫声威，也没有西北边军那种百战余生的肃杀之气。他们沉默地行走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像一股浑浊的、却带着土地温度的溪流，试图去浇灭远方那场似乎能吞噬一切的烈焰。他们的“善意”毋庸置疑，但他们的“战力”，却让所有知情人心中蒙上一层更深的阴影——这究竟是在支援，还是在徒增伤亡？朝廷此举，无异于拆东墙之土，去补西墙之洞，而东墙本身，也已摇摇欲坠。
与北境的血火炼狱以及朝廷的纷扰喧嚣相比，此时的青霖市，反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仿佛被世界遗忘的“宁静”之中。
冥川节点的鬼物似乎调整了策略，大规模的进攻暂时停止，只有零星的骚扰。这宝贵的间隙，让这座城市得以喘息。城墙上的士兵终于可以轮换下来，睡一个囫囵觉；工匠们拼命地修复着破损的工事；“坚城实业”的工厂日夜轰鸣，加紧生产着弹药和配件。
街头的集市比往日热闹了些，虽然物资依旧匮乏，但人们脸上那种濒临绝望的紧绷感稍稍缓解。孩子们甚至在废墟间清理出的小空地上玩耍，笑声虽然稀疏，却给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注入了一丝生机。
楚歌和苏软软的关系，在这种背景下悄然升温。两人无需多言，默契地在各自的轨道上忙碌。楚歌大部分时间都在驻地修炼，巩固着“不朽神躯”的力量，并熟悉那柄即将完成的、被命名为“破晓”的巨型狼牙棒。苏软软则泡在实验室里，分析数据，优化设计。
傍晚时分，他们常常会一起在城内散步，有时会走到相对完好的东区，看看张明远、李悦那些原东离市的幸存者如何努力重建生活。看到他们在废墟中开辟出的小片菜地，看到他们用回收材料加固的简陋但坚固的屋舍，楚歌冷硬的眼神会微微柔和。苏软软则会轻声和他讨论着如何将一些简单的灵能技术应用于民生，比如净化水源的小型符阵，或者促进作物生长的灵能灯。
这种宁静并非懈怠，而是一种积蓄力量的必要过程。但无论是楚歌还是苏软软，都清楚这宁静是何等脆弱。北境的战报如同悬顶之剑，提醒着他们，眼前的平和可能转瞬即逝。
青霖市政厅的地下指挥中心，灯火通明。一场高层会议正在紧张进行。与会者有市长吴选青、城防师长秦虎、副市长周震、反AI协会负责人李明远，以及楚歌和苏软软。赛博神教的代表未被邀请，显示出市政厅对其的警惕。
吴选青首先通报了最新情报，尤其是关于北境惨烈战况和中部行省“慷慨”援军的细节。会议室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中部行省……这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啊。”周震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心意可嘉，但……杯水车薪，而且，恐怕是羊入虎口。”
秦虎一拳砸在桌子上，恨恨道：“妈的！朝廷那帮老爷到底在干什么？就让种地的老乡们拿着烧火棍去填线？咱们送到龙渊的战报和求援信，难道都石沉大海了吗？” 他对朝廷的效率感到极度失望。
“抱怨无用。”吴选青摆摆手，制止了秦虎的愤懑，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北境若崩，青霖就是下一个铁堡，而且我们绝无铁堡那般雄厚的资本。朝廷指望不上，中部行省的支援也远水难解近渴。我们必须立足于自身，思考下一步。”
他看向苏软软：“苏工，新型机甲的进度，以及我们对‘陆战三型’的逆向分析和应对方案，进行到哪一步了？”
苏软软调出全息投影，展示数据：“‘暴风’改进型的生产线已经优化，产能提升了百分之二十。基于楚副局长提供的实战数据，我们对能量护盾和武器系统进行了针对性加强。至于‘陆战三型’……”她顿了顿，面露凝重，“其系统集成度极高，核心防火墙和底层灵能协议加密方式前所未见，逆向工程难度极大。我们目前只能进行基础维护和能量补给，无法触及核心。更重要的是，根据其能量流动模式分析，我们高度怀疑……柳如烟确实留下了极其隐蔽的‘后门’，可能在关键时刻被远程激活或干扰。”
李明远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一贯的警惕：“这就是过度依赖外部技术的恶果！我们必须加快自有技术体系的建设！我建议，集中资源，优先保障‘暴风’系列的完善和量产，同时启动对‘陆战三型’的隔离方案研究，必要时，甚至可以考虑……在其核心回路中加装物理隔断器，以防不测。”
周震则更关心现实问题：“市长，我们的资源库存，尤其是高纯度灵能核心和特种合金，经过连番大战，已经见底。东海行省承诺的后续援助迟迟不到位，朝廷的调拨更是遥遥无期。如果鬼物在短期内再次发动大规模进攻，我们的持续作战能力……最多只能支撑半个月。”
会议陷入了沉默。资源、技术、外部威胁、内部隐忧……所有问题都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看似无解的结。
一直沉默的楚歌，此时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鬼物的进攻节奏变了。它们在北境施加巨大压力，或许正是在为下一次对青霖，或者其他方向的全力一击做准备。我们不能被动等待。‘破晓’完成后，我建议，组织精锐小队，对冥川节点外围进行一次主动侦察。至少，要摸清它们下一步的重点。”
这个提议大胆而危险，但也不失为打破僵局的一种思路。与其坐等敌人准备好，不如主动出击，获取情报。
吴选青沉吟良久，最终拍板：“秦虎，加快城防修复和士兵休整，做好应对最坏情况的准备。周震，想尽一切办法，加大内部资源回收和征集力度，同时……可以尝试通过一些非官方渠道，向黑市收购急需的物资，价格方面……可以适当让步。苏工，集中精力优化‘暴风’，对‘陆战三型’……采取‘有限使用，严密监控’的策略。楚副局长的侦察提议，风险极高，需从长计议，但可以先做预案。”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一位在座者，语气沉重：“诸位，青霖能否存续，不在于朝廷的恩赐，也不在于虚无缥缈的外援，而在于我们自己的准备和决心。未来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会议结束，众人面色凝重地离去。青霖市这短暂的宁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压抑。中部行省倾其所有的支援，凸显了帝国的窘迫；而青霖高层这场会议，则预示着这座孤城，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在即将到来的、可能更加猛烈的风暴中，杀出一条生路。远方的谷仓燃起了支援的烽烟，近处的孤城则点亮了未雨绸缪的灯火，在这末世之下，彼此映照，挣扎求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