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雪岭正经历着一场缓慢而坚定的苏醒。连日来的暖阳穿透云层，将坡上的积雪一层层融化，雪水顺着沟壑汇成细流，沿着苹果林的边缘潺潺流淌，在冻土上浸出深浅不一的湿痕——那是雪岭最动人的春讯，像戍边人藏在心底的信念，在漫长寒冬后终于破土而出。
辰辰蹲在苹果林的3号苗旁，手里握着一把小锄头，正小心翼翼地给树苗松土。冻土刚解冻，还带着冰碴的泥土沾在锄头上，沉甸甸的，却挡不住他手下的力道。3号苗的枝干比去年又粗了一圈，他用手掌量了量，已经快赶上自己的手腕粗细，枝头上的芽苞鼓得饱满，泛着淡淡的青绿色，像攒足了劲儿要在春风里绽放。
“辰辰，别光顾着侍弄树苗，把通讯线的巡检记录整理一下。”周卫国的声音从哨所方向传来，他肩上扛着一卷新的通讯电缆，军靴上沾着融化的雪水，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去年夏汛时留下的疤痕在春日的光里泛着浅淡的褐色。
辰辰应声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指尖触到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枪、铲土、整理通讯设备磨出来的，是他从懵懂少年长成合格戍边战士的印记。他望着周卫国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张明远当年也是这样，扛着工具在雪岭上奔波，把每一寸土地都当成自己的家来守护。
回到哨所，辰辰坐在桌前，翻开通讯巡检记录册。册子里的字迹从稚嫩变得刚劲，记录着他一次次沿着通讯线巡逻的痕迹：“2月10日，黑风口段通讯线被积雪压弯，已修复”“3月5日，通讯站天线松动，重新加固”……每一页记录的末尾，他都会学着张明远的样子，画一个小小的苹果图案——那是雪岭的符号，也是守护的象征。
正整理着，老杨所长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苹果花茶走进来，茶香混着淡淡的清甜，漫在空气里。“辰辰，看你这记录做得越来越规范了。”老杨所长把茶杯放在他面前，眼里带着笑意，“还记得你第一次跟着我巡检通讯线，连测试仪都不会用，现在都能带新兵完成任务了。”
辰辰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热茶，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都是您和周队教得好，还有张爷爷的日志，我每天都看，里面记着好多通讯维护的小窍门。”他指着记录册上的苹果图案，“您看，我学着张爷爷的样子画的，每次画的时候，都觉得他在旁边看着我，提醒我不能马虎。”
老杨所长点点头，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哨所合影上——照片里，张明远抱着年幼的辰辰，周卫国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把军号，背景是刚栽下的苹果苗。“时间过得真快啊，张前辈走了五年，你也从个孩子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班长。”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褪色的铜质哨子，“这是张前辈当年用的哨子，巡逻时用来集合队伍的，他临终前交给我，说等你能独自守好一段边境线，就把它传给你。”
辰辰接过哨子，入手冰凉，哨身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守”字，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圆润。他把哨子紧紧攥在手里，胸口的勋章与哨子隔着衣物相贴，仿佛能感受到两代戍边人跨越时空的共鸣。“谢谢杨所长，我一定不会辜负张爷爷和您的期望。”
“不是期望，是传承。”老杨所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前辈把守护雪岭的责任交给了我和周卫国，现在，我们要把这份责任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雪岭的守护，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一代代人接力的结果，就像这苹果林，一棵苗接着一棵苗栽，一片林接着一片林长。”
辰辰站起身，走到窗边。苹果林里的溪流已经解冻，清水顺着沟渠流淌，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光。几个新兵正在林里给树苗浇水，他们的身影在绿树间穿梭，像当年的自己和张明远。他忽然明白，传承不是简单的接替，是把前辈的信念刻进骨子里，把雪岭的故事记在心里，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好这片土地。
下午，辰辰带着新兵们去界碑旁巡逻。春风吹过，沙棘丛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去年撒下的种子已经长成了半人高的灌木丛，嫩绿的枝叶间还挂着细小的黄果。新兵小张好奇地问：“辰辰班长，这沙棘果能吃吗？”
辰辰摘下一颗，擦了擦递给小张：“能吃，就是有点酸。张爷爷说，沙棘果虽然小，却能在雪岭的寒风里扎根结果，像咱们戍边人，看着平凡，却有顽强的生命力。”
走到界碑前，辰辰让新兵们排好队，自己则拿起随身携带的红漆和毛笔，小心翼翼地给碑身上的“中国”二字描红。红漆在阳光下泛着鲜艳的光，一点点覆盖住岁月留下的痕迹，让界碑的字迹愈发清晰。“这界碑就像戍边人的魂，不管过多少年，不管经历多少风雪，都要让它保持着最挺拔的姿态，让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知道这里是中国的土地。”
描完红，辰辰给新兵们讲起张明远孤身制服特务的故事，讲起夏汛时与苗寨乡亲们共筑同心堤的故事，讲起冬训时救助雪狐的故事。新兵们听得格外认真，眼里满是敬佩与坚定——守护的种子，正在他们心里悄悄发芽。
夕阳西下时，辰辰带着新兵们往回走。苹果林的溪流在余晖中泛着金红色，3号苗的枝头上，第一朵苹果花已经悄悄绽放，粉白的花瓣在春风里轻轻晃动。辰辰回头望了望界碑，又看了看身边的新兵们，心里充满了力量。
回到哨所，辰辰坐在炉火旁，翻开《戍边守护日志》，在最新的一页写下：“三月十五，晴。冰雪融，溪流醒。接过张爷爷的铜哨，给界碑描红，带新兵讲雪岭的故事。传承是年轮里的印记，是哨声里的信念，是一代代人把心留在雪岭，让守护的常青树，永远扎根在这片土地。——辰辰”
写完后，他合上日志本，将铜哨挂在胸前。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日志本上，落在铜哨上，泛着淡淡的光。辰辰知道，这个春天，不仅是雪岭的苏醒，也是传承的延续。他会带着张明远的铜哨，带着前辈们的信念，继续守在雪岭上，让每一朵苹果花，都见证边境的安宁；让每一道年轮，都刻下守护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