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荧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陈飞攥着手机站在玻璃柜前，指尖把屏幕按出淡淡的印子。
苏晚晴说在老地方等他，这个“老地方”是他们最早画共享充电宝草图的便利店——
那时货架间的窄过道能挤下三个人，吴啸天蹲在地上啃包子，苏晚晴用马克笔在餐巾纸上画机柜结构，而他正对着二手笔记本敲商业计划，键盘卡得要用力按才能出字。
玻璃柜里的样品充电宝还插在插座上，苏晚晴贴的便利贴边角已经卷了，但“安全”两个字依旧清晰。
陈飞伸手碰了碰冰凉的玻璃，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苏晚晴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老周跟在她身后，背挺得笔直，手里攥着个录音笔。
“坐吧。”苏晚晴指了指靠窗的塑料凳，把纸袋推到陈飞面前，“这里面是两部分东西：左边是技术部原始日志，能看出从上个月开始，真实日活就没超过四万，剩下的全是王鹏找刷单公司刷的；右边是采购合同副本，吴啸天签字的那页标出来了——他知道这批机柜用的是回收线，还在审批单上写了‘成本优先’。”
陈飞翻开合同，吴啸天的签名龙飞凤舞，旁边的批注墨迹很深，像生怕别人看不见。
他想起吴啸天总说“资本只看未来”，原来所谓的“未来”，是早就把风险算进了成本里。
“老周说，王鹏收回扣的事，吴啸天抽了三成。”
苏晚晴拧开矿泉水瓶，“上周王鹏把老周堵在仓库，不仅是怕他举报，还想抢他手里的检测报告。老周躲在消防栓后面录了音，你听听。”
录音笔里传出王鹏的嘶吼：“吴总说了，这批货烧不了几个！真出事了就说是用户自己插错线！你敢把报告交出去，我让你在这行混不下去！”
接着是重物撞击的声音，老周的闷哼，还有王鹏甩门而去的响动。
陈飞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一直以为王鹏是急功近利，却没想过背后有吴啸天撑腰——那个最早给“闪电充”投钱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做真正的产品，只是把这当成收割资本的工具。
“为什么现在才给我？”他抬头看向苏晚晴，声音有些发哑。
“因为你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
苏晚晴的目光落在玻璃柜里的样品上，“陈飞，我不是要毁了‘闪电充’，我是想让你看清它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当初说要解决‘最后三米电量焦虑’，不是解决‘投资人最后一轮估值焦虑’。”
老周突然插了句：“昨天勒索你的人，声音我听着耳熟。”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上面记着个手机号，“这是之前给王鹏刷单的公司老板的号，我打过去听过，声音和勒索者一模一样。”
陈飞心里猛地一沉。
他拨通那个陌生号码，响了三声就被接起，沙哑的声音带着不耐烦：“钱准备好了？”
“是王鹏让你干的？”陈飞问。
对方顿了顿，突然笑了：“陈总果然聪明。不过王鹏那小子只敢让我吓吓你，是我自己觉得，这么好的筹码，不该只值五百万。”
“你想要什么？”
“我要十倍。”对方的声音压低，“五千万，明天早上九点前打到账上。不然我就把王鹏的聊天记录、吴啸天的合同、还有你们刷单的后台数据，全打包发给证监会。
哦对了，我还查到启明资本的张总——就是要给你们投b轮的那位，他和吴啸天私下签了对赌协议，要是数据造假曝光，他能反手告你们诈骗。你说这事要是抖出去，谁会先死？”
电话挂断时，便利店的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
王鹏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的，衬衫上沾着酒渍，看见陈飞手里的牛皮纸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陈总，我错了！”他扑过来想抢，被老周一把推开，“那些刷单记录是我弄的，但吴总知道！他说只要融资到账，就给我一笔钱让我走！那个勒索的人也是他介绍的，他说能帮我‘敲’你一笔，让你别追究机柜的事……”
陈飞看着他语无伦次的样子，突然觉得很累。
这个当初跟着他从出租屋出来的年轻人，眼里早就没了当初的兴奋，只剩被欲望和恐惧啃噬后的空洞。
“吴啸天在哪？”陈飞问。
“在……在启明资本的会议室，和张总谈路演细节。”
王鹏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他刚才给我发消息，让我把你手里的证据偷过来，说事成之后给我两百万跑路。”
苏晚晴突然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是吴啸天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笑：“张总放心，陈飞就是个被捧起来的傀儡，证据都在我手里。等路演结束，我就把数据造假的锅甩给他，到时候‘闪电充’还是我们的。”
录音结束的瞬间，陈飞的手机响了，是吴啸天打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接起，对方的声音透着虚假的关切：“阿飞啊，网上的热搜我让公关部压下去了，你别担心。明天路演我已经帮你把稿子改好了，重点突出未来规划，别提那些小事。”
“那些机柜，你早就知道有问题，对吗？”陈飞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冷笑：“事到如今还纠结这个？陈飞，你要搞清楚，没有我，你现在还在城中村啃泡面。别学苏晚晴当圣母，资本的游戏里，良心值几个钱？”
“所以你和启明资本签了对赌，准备把我推出去当替罪羊？”
吴啸天的声音突然变了调：“你怎么知道……”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陈飞打断他，“明天路演，我会把所有证据公开。”
“你疯了？！”吴啸天的吼声几乎要震破听筒，“公开了大家一起死！融资黄了，你欠的债、公司的工资，你付得起吗？”
陈飞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他把牛皮纸袋放进包里，对苏晚晴说：“明天路演结束后，我会把这些交给媒体。”
苏晚晴点点头：“我已经联系了几家靠谱的记者，他们会等你消息。”
王鹏突然哭了起来：“陈总，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吴总刚才给我发消息，说要是你敢乱来，就让我背所有黑锅，他已经在伪造我挪用公款的证据了。”
陈飞看着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王鹏的时候，这小子攥着简历说“我想跟着你做真正的产品”。
他叹了口气：“你去自首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警察，或许还能轻判。”
离开便利店时，天已经蒙蒙亮。
陈飞开车送苏晚晴回家，路过cbd时，看见启明资本的写字楼亮着灯——张总的办公室在二十层，窗帘没拉，隐约能看见两个人影在说话，其中一个的侧影很像吴啸天。
“他们在谈怎么对付你。”苏晚晴望着窗外说，“老周刚才收到消息，吴啸天把那批有问题的机柜，偷偷转移到了郊区的废弃工厂，还买通了几个运维人员，准备说是你下令转移销毁证据的。”
陈飞猛地踩下刹车，车在路边滑出半米。他转头看向苏晚晴，眼里有了从未有过的坚定：“我不会让他得逞。”
回到公司时，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陈飞打开电脑，把牛皮纸袋里的证据备份到U盘，又写了封邮件，收件人是所有员工和投资机构——标题是“关于‘闪电充’的真相”。
他盯着发送键看了很久，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吴啸天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信封：“这是两百万，你拿着走。”
他把信封扔过来，“明天路演我自己去，就说你身体不舒服。等融资到账，我给你再加三百万，从此我们两清。”
陈飞没碰那个信封：“我要的不是钱。”
“那你要什么？”吴啸天的眼神变得阴狠，“要看着‘闪电充’倒闭？看着跟着你的人失业？陈飞，你以为你是英雄？你只是个连现实都不敢面对的懦夫！”
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录音笔：“你刚才说要公开证据，我已经录下来了。要是你敢去路演，我就把这个交给警方，说你早就知道数据造假，却故意隐瞒，还想销毁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