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在地铁站台等了七分钟，列车进站时风带起他的衣角。他没上车，转身朝出口走。老吴现在说不了话，但还有办法查那晚的事。
他打车去了城南派出所。监控室归治安大队管，他不能直接调记录，但可以查设备维护档案。接待他的警员姓王，三十出头，翻了两页系统记录后摇头：“2013年的硬盘早就统一销毁了，技侦那边有备案。”
“有没有送修记录？”
“送修？”王警员抬头，“这种设备一般不修，坏了就换。”
林远从包里抽出一张A4纸，上面打印着《监控设备交接台账》的局部截图。“11月10日，你们移交过一块硬盘给宏远电子，说是送修。”
王警员皱眉，调出内部日志。几秒后，屏幕上跳出一条记录：2013年11月10日14:23，城南片区监控硬盘（编号cN-7d）移交外部维修单位，接收方“宏远电子”，签收人“赵立”。
“这记录不对。”王警员低声说，“我们从不把涉案设备外包，尤其是火灾案发点的监控。”
“能查是谁批准的吗？”
“权限不够。”他顿了顿，“而且这单子现在查不到审批流，只留了个交接编号。”
林远记下编号，道谢离开。出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派出所后院的铁门，一辆银色别克刚驶出去，车牌尾号587。
他拦了辆网约车，让司机跟着那辆车。车在城区绕了二十分钟，最后停进恒正所名下一家物业公司的地下车库。林远下车后绕到宏远电子门店，玻璃门上贴着“营业中”，但里面没人。
他在附近找了家便利店坐下，点了杯热咖啡。手机打开地图，标记出城南拆迁办、派出所、宏远电子三点连线。案发是11月7日凌晨，硬盘10号被运走，中间空了三天。
第二天上午九点，他蹲守在宏远电子后巷。这家店的员工都从侧门进出。中午时分，一个穿灰工装的老头拎着饭盒出来，蹲在墙角吃饭。
林远走过去，递了根烟。“老师傅，宏远干几年了？”
老头抬头看了他一眼，接过烟没点。“十年了。”
“前些年派出所送修的监控硬盘，你们还修吗？”
“早不修了。那种盘敏感，出了问题都是整套换。”
“2013年那次呢？有人送过一块编号cN-7d的盘来？”
老头动作顿了一下。“那块盘没坏。”
“没坏？”
“送来的时候能读。”他眯眼看着巷口，“但他们不让修，只说要清数据。”
“谁说的？”
“穿黑夹克的男人，开银色别克。”老头吐了口烟，“签了字才拿走。”
“您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脸看不清，年纪不小，左手戴块旧手表。”
林远掏出手机，翻出恒正所司机赵立的档案照片——左手腕确实有块黑色机械表。
“他们清数据，你们不拦？”
“拦不住。”老头冷笑，“说是律所后勤调用公物，我们只是接单的。”
林远道谢，转身走了二十米，才停下拨通李薇电话。“帮我查恒正所名下所有车辆，车牌尾号587的银色别克，登记信息。”
“你要干嘛？”
“核实一个签收人。”
“……查到了。车属于恒正物业，但日常使用记录在律所后勤部，驾驶员赵立，任职八年，郑世坤的固定司机。”
“谢谢。”
他挂了电话，打开法院电子系统，提交了一份调查令副本申请，事由写的是“核实证人报警时间与公共监控记录一致性”。这类申请通常三天内批复，但他知道，只要签收单还在档案库里，就有机会看到原件。
第三天下午两点，他收到法院通知：调查令副本已批准，可凭律师证调阅相关签收文件。
他直接去了市档案中心。工作人员调出纸质档案袋，编号cN--07。他戴上手套取出文件，第一份就是签收单复印件。
“城南派出所移交监控硬盘一块，用途：技术检测。接收单位：宏远电子维修部。接收人：赵立。职务：司机。所属单位：恒正律师事务所。签字时间：2013年11月10日14:25。”
他盯着那个签名看了五秒。笔迹倾斜角度与郑世坤办公室留存的签到表一致，尤其是“立”字最后一竖的顿笔方式。
他用手机拍下签收单，连同维修工的口述记录一起导入电脑。新建文件夹命名为“硬盘流向”。里面放了四份文档：交接台账截图、车辆登记信息、维修工陈述、签收单照片。
晚上八点，他坐在办公室重看老吴的住院记录。脑出血时间是11月6日晚上九点四十七分，距离他打完电话不到十二小时。
他打开地图，标出老吴住的养老院、二院、宏远电子三地位置。一条行车路线自动浮现：从养老院到医院，必经宏远电子所在街道。
他调出当天该路段的治安探头分布图。三个路口有监控，但数据统一接入派出所系统。而那个系统里的硬盘，早在三天后就被赵立签收运走。
他合上电脑，走到窗边。楼下街道有辆车亮着灯，银色别克，车牌尾号587。
他没开灯，站在黑暗里看了十分钟。车一直没动。
他转身回桌前，打开录音笔，按下播放键。这是他从法院档案室拷贝的一段庭审录音，十年前周大山案的庭前会议片段。
“……关于现场监控，公诉方是否提取？”
“未提取。设备故障，数据丢失。”
“何时报修？”
“案发后第四天。”
“为何不立即送检？”
“技术部门评估为非必要证据。”
录音到这里结束。
他把录音时间标记为2013年11月10日，正是赵立签收硬盘的当天。
他重新打开“硬盘流向”文件夹，把录音文件拖进去，重命名为“证据清除时间轴”。然后打印了一份清单，包括：硬盘移交时间、赵立出车记录、维修工证言、签收单扫描件、录音时间节点。
他把清单放进文件袋，写上“司法局信访办收”。明天一早，李薇会代交。
临走前，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A4纸，铺在桌上。用尺子画出一条横线，标出五个点：
11月6日21:47 — 老吴脑出血
11月7日00:12 — 火灾报警
11月10日14:23 — 硬盘移交
11月10日15:08 — 庭前会议记录称“设备故障”
11月10日16:00 — 宏远电子签收确认
五个时间点，全部集中在同一天下午。
他盯着那条线看了很久，把纸折好塞进公文包。拉链拉到一半，一张泛黄的纸角露了出来。他轻轻把它按回去，拉上拉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