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盯着屏幕上的邮件标题，手指在键盘边缘停了两秒。微信群的聊天框还开着，老陈那句“你爸当年也来这儿讲过一次”静静躺在对话末尾，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他合上笔记本侧面的标签页，把父亲那份复印件轻轻推到桌角，起身走到门边，拧上门锁。
百叶窗叶片被拉拢，办公室光线暗了一圈。他从抽屉深处取出一台从未联网的旧笔记本，开机时风扇发出轻微的嗡鸣。这台机器只在查特定案子时用，系统干净，不留痕迹。
屏幕亮起后，他重新打开那封邮件。正文只有短短一句：“你查过的那些旧案，有一份调解书编号为xJ2013-087，档案库里查不到原件。但我知道它在哪。”发件人一栏空白，发送时间是下午四点五十六分——正是他们刚离开老街区不久。
他把编号抄在便签纸上，又翻出父亲手写的时间线复印件。纸张已经泛黄，边角有些卷曲。他在“2013年夏”那一栏停下，目光落在一行铅笔写的轻描字迹上：“西城区法院民调庭移交异常案卷 x3”，其中一条后面括号标注着“xJ-087？”两个问号很淡，像是后来补上的。
林远抽出笔，在问号旁画了个圈。
他打开律所内部档案系统，输入编号。无结果。切换到市司法文书公开平台，同样没有匹配记录。再试三次不同拼写方式，依旧空白。他又点开老周留下的私人索引电子备份，找到民调庭2013年归档目录，发现第87项的位置显示“文件缺失”，而纸质卡片上的对应条目已被撕去，只剩参差的纸边。
他坐回座位，拨通老陈的电话。
电话响了四声才接起来，背景有锅铲碰撞的声音。
“是我。”林远说，“刚才群里你说我爸八月来讲过拆迁的事，还记得具体是哪天吗？”
那边安静了几秒，“八月初六，立秋前两天。那天热得很，他穿了件灰衬衫，袖口挽到胳膊肘。”
“他有没有留下什么材料给你？”
“有。一个牛皮纸袋，封皮上打了几个字，还有个编号。”老陈顿了顿，“我记不太清内容，但那个号开头是xJ，后面跟着数字，可能是087。”
“袋子呢？”
“早没了。”老陈声音低下去，“那年冬天我老婆走的时候顺手塞进行李里了，说是没用的东西。后来她把房子退了，东西全扔了。”
林远握紧听筒，“你还记得袋子是什么颜色吗？”
“深棕色，边角磨得发白。右下角贴了张小标签，写着‘存阅’两个字。”
通话结束，林远没有放下手机。他起身走到墙边，取下钉在时间线旁的一张A4纸，翻过来，在背面写下三条规则：
一、不使用主邮箱回复；
二、通过加密跳转服务器中转；
三、首次接触仅提一个无法伪造的细节问题。
写完，他把纸压在父亲的复印件下面，转身泡了杯浓茶。茶叶在热水里缓缓舒展，水面浮起一层细小的泡沫。
回到电脑前，他连接上陈默曾交给他的离线传输工具，设置好三级跳转路径，登录一个从未激活过的匿名账户。光标在输入框闪烁，他盯着那行待发的消息，删掉又重写。
最终敲下的是一句话：“你说的原件，是什么颜色的档案袋？”
按下发送键前，他设置了十分钟后的自动触发程序。不能立刻回，也不能太久。太急显得轻率，太迟可能失去回应窗口。
他关掉所有操作界面，将旧笔记本断电，放回抽屉。桌面只剩下台灯、茶杯和那张打印出来的邮件。他把打印纸移到墙上时间线中央，用红色便签纸盖住“我知道它在哪”这几个字，只露出编号xJ2013-087。
窗外天色已黑透，楼下的街道安静下来。远处有公交车进站的声音，刹车气流带着低沉的呼啸。办公室空调运行着，出风口偶尔滴下一滴冷凝水，砸在地毯上，留下一个小湿点。
林远坐着没动。电脑屏幕熄了，定时程序还在后台运行。他看着墙上那串编号，想起父亲最后一次出庭前的样子——那天他整理卷宗时也是这样，一句话不说，只是反复检查每一页的骑缝章是否完整。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消息：社区讲座的照片已经上传到共享文件夹，需要他确认是否对外发布。
他点开相册预览。一张照片里，他站在老院子中间讲话，背后是斑驳的砖墙和垂下来的晾衣绳。另一张拍到了后排的老陈，手里拿着宣传册，目光没看镜头，而是落在他身上。
林远滑动屏幕，退出相册，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键盘旁边。
他重新打开备用电脑，查看跳转服务器的状态日志。连接正常，等待响应。他知道对方如果真掌握那份材料，一定会注意到这个提问的角度——不是问内容，不是问存放地，而是问一个只有经手人才会留意的物理特征。
这种问题，编不出来。
茶杯里的水凉了大半，杯壁凝了一层薄雾。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苦味从舌尖漫开。
就在这时，服务器提示音响起。
新消息抵达。
他点开查看，只有一行字：“深棕牛皮纸，右下角贴蓝边白签，写‘存阅’。”
林远盯着这句话，呼吸略微放慢。
他移开鼠标，点击回复框。这一次，没有设置延迟，也没有反复修改。
“标签上的字，是谁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