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把那条写着“最后一次提醒”的纸条折好，放进抽屉最底层。他没有看第二眼，只是锁上了柜子。
他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笔记本，写下三个名字：赵强、交通信息中心技术员、快递协会登记员。他在每个人名后面画了一横，表示联系失败。
助理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压得很低。“林律师，东街那边没人愿意说话了。昨天还在的摊主，今天直接关门搬走，连货都没清。”
林远点头。“我知道了。你现在别回律所，去城西法律援助站等我安排的人接你。”
“可是……资料怎么办？”
“所有电子文件停用。从现在起，只用U盘传递，见面交接。云平台、邮件、即时通讯全部断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他们是不是已经盯上我们了？”
林远没回答。他挂了电话，起身去了周正言的办公室。
周正言正在翻一份旧案卷宗，抬头看了他一眼。“来得正好，我刚让人把你们那份材料转到b座保险柜。钥匙在我这儿，密码是你父亲当年用过的那组数字。”
林远说声谢谢，没多问。他知道有些事，周正言能做，但不能说。
回到自己办公室，他从抽屉取出一张光盘，上面贴着“张某案备份V2”。这是昨晚刻录的，所有原始录音和截图都存在里面。他把它放进公文包，然后拨通了老陈的电话。
“老陈，我需要一个不会被查到的人，帮我跑外勤。”
老陈在电话那头咳嗽两声。“我认识个老街坊，以前是社区巡逻队的，退休三年了，没人记得他。你要用，我让他今晚联系你。”
“就今晚。”林远说。
傍晚六点，新来的协管员到了律所后门。五十多岁，穿着旧夹克，手里拎着饭盒。他不多话，听完任务就走了。
林远给他列了三件事：查环卫工排班表里四月二号夜班人员名单；调取东街路口垃圾转运站监控存档；走访附近小超市，找有没有人见过跛脚男子提过旧冰箱。
他不再直接接触证人。他知道对方在等他再碰一次线，只要一动，就会掐断下一个环节。
第二天上午，协管员带回一份手写记录。四月二号凌晨一点半，环卫车在东街中段停过七分钟，司机看到一个跛脚男人从巷口出来，往南走了。那人右手插在口袋里，走路时肩膀歪着。
林远盯着这条记录看了很久。这个时间，正是租车系统被篡改的关键节点。
他让助理通过离线U盘发来赵强在网吧使用的假身份证号码。然后他去了市公共事务服务中心，调取近一个月内所有以该号码办理业务的记录。
窗口工作人员摇头。“这号做过黑名单处理，不能查。”
“谁做的处理？”
“系统自动标记的，说是高风险证件。”
林远掏出律师证。“我申请调阅操作日志，看看这个标记是什么时候、由哪个终端发起的。”
工作人员进去查了十分钟，出来说：“日志显示，四月三日上午九点十七分，由恒正律师事务所Ip地址提交了风险申报。”
林远记下时间。
他走出大厅，站在台阶上给陈默打了个电话。电话没通。他又试了两次，都是关机状态。
回到律所，他把新线索贴上白板。在“恒正所”下面，加了一行字：主动申报赵强身份为高风险——目的为何？
如果他们是清白的，为什么要提前封堵追查路径？
他想起交通信息中心那个失联的技术员。那人最后回复的消息是“这事我管不了”，之后电话就打不通了。
下午三点，协管员又送来一份材料。是城南数据中心外围监控的七天存档复印件。按规定，这类资料只能保存五天，但有个值班员私下留了底。
林远在四月二号晚上八点四十六分的画面里，看到了赵强。他走进数据终端区，手里拿着一个黑色U盘。
但画面只持续了十二秒。接下来的三分钟是黑屏。
他把截图放大，注意到终端机侧面有个小灯，原本应该是绿色，但在黑屏前闪了一下红光。
这不是正常操作流程。
他立刻联系之前通过陈默介绍认识的一位离职运维人员。约在城郊一家面馆见面。
对方四十岁左右，穿工装裤，吃得很快。听到问题后，他放下筷子。“红灯报警，说明有人触发了权限越级警告。系统会自动切断连接，并记录操作者设备Id。”
“那Id能查到是谁吗？”
“能，但只有后台主管有权调取。普通员工看不到。”
“如果设备Id来自外部呢？”
“那就意味着，有人用内部权限帮外面的人开了门。”
林远递过去一个信封，里面是现金。
那人没接。“我已经不在圈里了。说多了，以后连饭都吃不上。”
他起身要走。
林远低声说：“张某可能要替别人坐十年牢。你当年辞职，是因为不想签那份伪造日志的文件吧？”
那人脚步顿了一下。“……别查了。你斗不过他们的。”
“我只是想知道，那扇门，是谁开的。”
“我不知道名字。”他回头看了眼，“但我听说，最近有笔审计申请被压下来了，是关于租车平台后台权限使用的。审批人姓郑。”
说完他就走了。
林远坐在面馆里，没动碗里的面。
晚上八点，他回到办公室。助理打来电话，声音发抖。
“林律师，我刚才接到一个电话，是个男的，声音很低，他说……他说我爸住院了，让我别再跟着你做事，不然下次就不是吓唬了。”
“你父亲真住院了吗？”
“我刚打回去，是我家楼下小卖部的电话。我爸妈根本不知道这事。”
林远说：“你先待在援助站，别出门。明天我会安排人轮班陪你。”
“我们……还能查下去吗？”
“能。”林远说，“他们开始怕了，就是因为我们在接近真相。”
挂了电话，他打开电脑，进入本地备份的录音文件。那段被删过的对话，他重新听了一遍。
“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背景里，有一声轻微的金属响动。
他把音频拖到分析软件里，拉高波形频率。在那一瞬间的杂音中，他分离出一段极短的声音——像是门禁刷卡后，电磁锁弹开的震动。
这种锁，只有数据中心内部通道才有。
他合上电脑，在笔记本上写下新的计划：申请调取租车平台过去三个月的所有权限操作日志，重点核查郑世坤账户下的非常规登录记录。
他不追人了。他要追的是，谁在系统里动了手。
窗外夜色已深。办公室只剩他一人。桌上放着那张被塞进门缝的警告纸条，边缘有些发皱。
他拿起笔，在纸条背面写了几个字：权限审批流程漏洞。
然后他把纸条夹进文件夹，放在桌面正中央。
他的手指紧紧捏着笔，指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