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昆几乎是强撑着最后一点体面，脚步虚浮地快步走出锦绣庄园。直到坐进那辆黑色轿车的后座，关上车门，他才像泄了气的皮球，重重瘫在真皮座椅上。冷汗瞬间湿透内衫，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闭上眼，深深吸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头疯狂撞击的恐惧野兽。
“长老……”旁边的冷面护卫脸色惨白，气息不稳，声音嘶哑地开口，带着不甘和后怕。
“闭嘴！”周昆猛地睁眼，厉声低喝，眼中寒光一闪，但更深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忌惮，“今天的事，看见的，听见的，全部烂在肚子里！列为最高机密！谁敢泄露半个字，按叛盟论处，格杀勿论！”
护卫浑身一哆嗦，赶紧低头，再不敢吭声。
周昆重新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陈凡那个慵懒又恐怖的眼神。就一眼！仅仅一眼！让他这地阶中期宗师和地阶初期的护卫，灵魂都在战栗！那不是内力比拼，那是更高层次生命对蝼蚁的俯视！
“超越天阶……甚至更离谱……”这念头像毒蛇缠住他的心脏，让他浑身发冷。联盟这次不是踢铁板，是撞上一座深不见底的太古神山！
退缩？联盟几百年的脸面不能丢。更重要的是，这么个恐怖怪物出现在世俗，他想干什么？背后站着谁？必须搞清楚！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招安或打压，是关系到联盟生死存亡的天大事件！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通体漆黑、刻满符文的加密通讯器。这是直通外务堂核心，甚至能惊动太上长老的宝贝。
指尖内力一吐，激活符文，通讯器微不可闻地一震。
“是我，周昆。”他声音低沉凝重，前所未有的严肃，“江城，目标陈凡。初步评估严重错误！真实实力……无法估量！远超天阶，疑似触及传说之境。手段……涉及灵魂层面碾压，非内力范畴。”
他言简意赅，每个字都砸得通讯器那头陷入死寂。足足沉默了一分钟，才传来一个苍老、缓慢，却蕴含无上威严的声音，仿佛从遥远虚空传来：“消息……确凿？”
“亲身经历，千真万确。”周昆语气斩钉截铁，“属下与地阶护卫联手，被其一目所慑，毫无反抗之力。非力不及，乃层次之差。”
“……知道了。”苍老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授权你，启动‘蛰龙’预案。最高优先级：避免交恶，不惜代价摸清其底细意图。底线……绝不能为敌。必要时，可开放部分‘甲字’级以下非核心机密，换取善意。一切，由你临机决断。”
“蛰龙”预案！甲字级机密！周昆心头巨震！这是联盟应对灭世级危机的最高方案！开放甲字机密更是破天荒！可见总部已经把这事提到了关乎存亡的战略高度！
“属下明白！定不负重托！”周昆沉声应道，感觉肩上压了一座山。
结束通讯，他沉吟片刻，对前排司机吩咐：“回酒店。立刻用我的名义，制作最正式的金箔拜帖，派人送到锦绣庄园陈凡先生手上。措辞必须极尽谦卑，就说……外务堂长老周昆，今日唐突冒犯，惶恐不安，恳请明日午后能再有机会拜见，于庄园内品茶静叙，绝无他意，只为表达联盟最高敬意，并探讨……或有互利共赢之可能。”
这次，他要把姿态低到泥土里，用最大的诚意和谦卑，去进行第二次接触。这已经不是谈判，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求和。
第二天午后，阳光暖洋洋的。
锦绣庄园顶层茶室，布置得雅致清幽。紫檀茶海光润，一套上品紫砂壶泛着温润光泽，顶级普洱的陈香在空气中缓缓流淌。陈凡还是那身休闲装，懒散地陷在太师椅里，翘着二郎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阿杰像尊铁塔，面无表情地立在他身后，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
周昆准时到了，就他一个人，连护卫都没带。他换了身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脸上堆着近乎讨好的笑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什么。
“陈先生，昨日手下人瞎了眼，惊扰您了，周某管教不严，特来请罪。”一进门，周昆就对着陈凡深深鞠躬，姿态低得不能再低。
陈凡抬了抬眼皮，指了指对面：“坐。茶自己倒。有事说，别绕弯子。”
周昆赶紧应声坐下，屁股只沾半边椅子，身体微微前倾，以示恭敬。“陈先生爽快，周某就直说了。”他清了清嗓子，神色无比郑重，“昨天回去，我已经将先生的神威如实上报。联盟高层对先生敬仰万分，绝无半点不敬。之前全是误会。联盟是真心实意，想和先生您这样的高人化敌为友，建立长久的交情。”
“哦？怎么个交友法？”陈凡端起茶杯，吹了吹气，语气平淡。
周昆心里快速盘算，抛出筹码：“先生实力通天，俗物肯定看不上。但联盟传承千年，确实有点压箱底的东西。只要先生需要，无论是千年的灵药、失传的功法秘籍，还是某些……关于上古遗迹、失落文明的秘密情报，联盟都愿意全力提供，供先生参考。”他仔细观察陈凡脸色，又加码，“甚至，联盟愿意奉上‘客卿太上长老’的尊位！这个位置超然物外，不受任何规矩约束，地位和联盟掌教平起平坐！只需要在联盟遇到生死存亡的大危机时，先生若方便，酌情出手一次就行。联盟愿意用最高规格供奉，所有资源，优先让先生调用！”
客卿太上长老！和掌教至尊平级！这条件丢出去，整个古武界都得地震！这几乎是联盟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了！
谁知陈凡嗤笑一声，放下茶杯，眼神带着戏谑：“客卿太上长老？听着牛逼，不就是个高级打手加招牌？还得在你们快完蛋时救场？麻烦。没兴趣。”
周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嘴角抽了抽。这都不动心？这人的眼光到底有多高？
他强压住心里的挫败，努力维持笑容：“先生境界高，看不上这些，周某理解。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带着神秘，“联盟因为年头久，确实掌握着一些……关于天地本源变化的绝密信息。这些，或许对先生探寻更高境界，有点帮助。”
陈凡敲扶手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周昆，眼神依旧平静，但周昆却敏锐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有门！周昆心里一喜，赶紧斟酌用词，缓缓说道，像在揭开一个惊天秘密：“不瞒先生，这几十年，联盟通过遍布全球的监测点，发现了一些……用科学解释不了的‘怪事’。”他故意停顿，看陈凡没反应，才继续，“在一些鸟不拉屎的古老地方，或者早就被认定灵气死绝的绝地，偶尔……会出现非常微弱、短暂，但确实存在的……灵气波动！”
“灵气波动？”陈凡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这星球，不是早就是末法时代了？”
“对啊！所以才奇怪！”周昆见陈凡接话，心里更定，“这些波动细得像头发丝，眨眼就没了，还没规律。联盟内部把它列为最高机密，叫‘灵气异常点’档案。我们怀疑……这会不会预示着什么……天地环境在悄悄起变化？或者……有什么沉睡的古老东西，要醒了？”
他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陈凡的眼睛，想从那深潭里看出点波澜。透露这绝密，是场豪赌，既展示联盟的“价值”和“诚意”，更是最直接的试探！他想知道，陈凡的出现，跟这些“异常点”有没有关系！
陈凡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翻腾起来。灵气异常点？这被他当成垃圾场的星球，灵气要复苏？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局部引动了残留灵气？这跟他从昆仑玉里感觉到的那丝古老能量，有没有关联？
但他控制得住，只是淡淡问：“听着有点意思。你们找到并确认这些点了？”
周昆苦笑摇头，表情无奈：“哪那么容易！这些波动跟鬼影子一样，抓不住，定不了位。联盟花了海量人力物力，几十年了，也就靠最精密的仪器和高手坐镇，在少数几个地方侥幸抓到点痕迹。想深挖根源……比登天还难！经常赔进去半条命，屁都捞不着。”
他叹口气，语气飘忽，像自言自语，又像故意引导：“好像冥冥中自有天意，或者……需要什么特别的‘钥匙’，等某个特定的‘时机’，才能碰触到这些异常点背后的秘密。唉，这都是联盟顶层大佬们愁白了头也想不通的事，我位份低，也就知道点皮毛，瞎操心罢了。”
“钥匙……时机……”陈凡轻声重复，手指无意识在扶手上画圈，眼神深邃，像在思考。
茶室气氛变得微妙。周昆看似倒苦水，实则句句藏针，想撬开陈凡的嘴。陈凡则像老练的猎手，稳坐钓鱼台，偶尔流露的兴趣也像雾里看花，抓不住。
这场平静的茶叙，其实是凶险的心理战。
过了好一会儿，陈凡似乎没了兴趣，懒洋洋起身，伸个懒腰：“茶喝够了，天也聊完了。你们联盟的意思，我懂了。合作嘛……看我心情。至于那什么灵气异常点……”他顿了顿，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有空或许瞅两眼。”
这态度，模棱两可，没承诺，也没堵死路。
周昆心里有点失望，没挖到更多料，但陈凡对“灵气异常”有兴趣，这本身就是重要情报。
他也赶紧起身，拱手：“既然这样，周某就不打扰先生清静了。联盟永远是最大诚意，期待您的友谊。联盟大门，永远为您敞开。”
他恭敬地后退几步，准备走。到门口，像突然想起什么，停步回头，用闲聊的口气随口补了一句，目光却悄悄扫过陈凡的脸：
“哦对了，说起来，据联盟那份‘异常点’档案里零星记载，有个波动相对频繁、持续时间稍长的点，经过反复核对，大概位置……好像就在昆仑山脉，西段那片鸟不拉屎的无人区。当然，山太大，监测难，误差肯定有，不一定准。”
说完，不再停留，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远。
茶室里只剩陈凡和阿杰。
阿杰一脸懵，显然没太听懂刚才那些弯弯绕。
陈凡却站在原地，目光望向窗外远天，眼神深不见底，指尖轻轻摩挲着口袋里那块冰凉粗糙的昆仑残玉。
昆仑山脉……灵气异常点……
周昆这最后一句看似无心的话，像颗石子投进他心湖，荡开层层波纹。
是巧合？还是试探？或者是……一种隐晦的提示和交易？
看来，古武联盟这潭水，比他想的还浑。而“昆仑”二字牵扯的秘密，也越来越迷雾重重，勾得人想去探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