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那张用血和命换来的简陋地图，陈凡一路往东南猛赶。身形快得像电，在苍茫老林和险峻山峦里穿行，特意绕开了地图上拿猩红标记的几处要命地方。有个叫“鬼哭岭”的山谷，还没靠近就能听见里头传来的、让人魂儿都不稳当的凄厉嘶嚎，阴煞气冲天；另一片标着“腐骨沼泽”的地界，漫着五彩斑斓的毒瘴，沼泽里时不时鼓起大水泡又炸开，散出熏人恶臭，隐约能看见森白的大兽骨头在里头沉浮。
就算偶尔碰上绕不开的拦路货，比如一头实力抵得上筑基初期的“铁甲暴熊”，也被陈凡用雷霆手段，一记含着筑基中期灵力的“虚空指”点碎脑壳，快速解决。他顺手收了暴熊身上最值钱的熊胆和蕴着土系灵力的晶核，还把熊窝边几株散着清凉气的“凝露草”小心采下。这几天赶路，虽说有点小波折，但总体顺当，也让他对昆仑墟外边这片地儿的危险程度有了更实在的体会。
几天后，前头连绵的山势慢慢变缓，视野一下子开阔了。一片规模不小、挨着一座像卧龙似的山脉脚边的聚居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说它是“城”，不如说是个放大了无数倍的山寨，或者说是个乱糟糟、充满野劲的临时营地。外围是用合抱粗的原始巨木削尖后深深打进地里，围成的简易木墙，高大概三四丈，墙上搭着简陋了望塔，隐约能看见人影晃动。木墙外头，还挖了条不算宽、但引了活水的壕沟，沟底插满了尖木桩。围墙入口，是个用厚重原木做的简陋大门，这会儿敞开着，门边站着七八个穿杂牌皮甲、眼神锐利带煞气的修士守卫，正对进城的人流查问和收费。
围墙里头，景象更喧闹。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建筑杂乱无章地挤作一团。有最寒碜的，就几根木棍撑块兽皮的帐篷；有稍微齐整点的，用石块和泥巴垒的矮石屋；也有少数几栋相对气派的二层木楼，挂着不同旗子或标识，一看就是有些实力的团伙据点。空气里混着汗臭、妖兽腥臊气、草药苦味、食物香和劣质烟草的烟味，各种气味搅和一起，形成一种独特又糙拉拉的氛围。人声鼎沸，叫卖声、吵架声、讨价还价声、兽吼声、甚至偶尔响起的兵器磕碰声，此起彼伏，凑成一首混乱又充满活气的交响乐。
这儿，就是地图上标的“墟城”——一个在危机四伏的昆仑墟外围，由散修、小门派弟子、探险的甚至亡命徒自己凑起来的，集交易、补给、情报交换、临时躲难功能于一身的灰色地带。它没固定老大，秩序由几个最大势力和暗藏的高手一起维持着种脆弱的平衡。
陈凡放慢步子，混进一支刚从外面打猎回来、拖着妖兽尸体、满身灰土的修士小队里。他悄悄把外显的灵力波动压到炼气八层左右，一个不算扎眼但也不至于让人小瞧的水平。走到城门口，学别人样，交了五块从黑风谷修士身上摸来的下品灵石当“入城税”，守卫随意扫他几眼，就摆摆手放行了。
踏进墟城里面，喧闹的热浪扑脸而来。所谓的“街”，就是建筑之间自然形成的、坑洼不平的土路。路两边，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地摊。有的摊主直接把血糊糊的妖兽尸体摆地上，大声吆喝皮毛、爪子、骨头的价；有的用粗糙木架摆着各种还带泥的灵草、怪矿石、甚至某些妖兽的蛋或幼崽；还有人干脆靠墙根坐着，面前摆块木牌，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精通阵法，能破低阶禁制”、“擅长疗伤，接骨续脉”、“招人去‘幽暗密林’，要筑基期以上”之类的信息。
修士们穿得千奇百怪，有穿华丽法袍、一看就出身不赖的宗门弟子，也有只裹块兽皮、浑身伤疤的彪悍猎手。修为也参差不齐，从刚引气入体的炼气初期，到气息深沉、让人侧目的筑基高手都有。每人眼里都带着或多或少的警惕、精明和对资源的渴求，空气里漫着一股赤裸裸的、弱肉强食的味儿。
“上好的‘金鳞蟒’皮！做内甲最佳材料！只换火属性中品灵石或等值丹药！”
“刚采的‘七叶魂草’，养魂有奇效！三百下品灵石，不还价！”
“黑风小队招人！明儿去‘陨星湖’，杀‘水箭龟’，缺个水系法修！待遇好说！”
陈凡不动声色地随着人流挪动，耳朵像最精密的雷达，抓着四面八方传来的信息碎片。他得快点弄懂这儿的规矩：货币咋算、东西值多少、势力咋分的，还有，最要紧的——关于“昆仑墟”核心区和那传说中“传承神殿”的情报。
他先找了个收妖兽材料的摊子。摊主是个留山羊胡、眼珠滴溜转的精瘦老头，面前摆着大小秤和切割工具。陈凡把路上打的那些用不上的“铁甲暴熊”爪牙、胆，还有几只低阶妖兽材料拿出来。
老头拿起材料，手法老练地检查完整度、新鲜度，嘴里啧啧有声：“嗯，‘铁甲暴熊’的胆，品相不赖，灵力保存挺好，值四十灵石。这爪子磨损有点狠，只能算二十。其他这些零碎……加一块给你十五灵石吧。总共七十五块下品灵石，咋样？”
陈凡没还价，他知道这价肯定被压了，但刚来乍到，没必要为这点小利争。他面无表情地接过七十五块闪着微弱各色光、拇指大小的灵石。这些下品灵石入手温润，里面含的灵气虽然杂，但确实是这儿的硬通货。
揣着这第一笔“启动资金”，陈凡开始有目的地找信息源。他需要份更详细的地图，还有关于这儿势力格局和隐秘传闻的记录。
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他找到了个卖玉简和古书的摊子。摊主是位戴宽大斗笠、身形佝偻的老头，静静坐在个小马扎上，气息晦涩深沉，竟让陈凡一时摸不准他修为，至少筑基中期，甚至更高。摊子很小，只铺了块干净灰麻布，上面随意摆着十几枚颜色各异的玉简和几本纸发黄、封面模糊的古书。
“道友，需要啥？”老头声音像风吹过枯叶，沙哑平静。
陈凡拱拱手，语气平和：“前辈，有详细的昆仑墟地图吗？另外，关于这儿各方势力还有……一些流传广的秘闻轶事，有记载没？”
斗笠微微抬起，好像打量了陈凡一眼。老头慢悠悠从摊位下取出两枚玉简，一枚淡青色，一枚乳白色。“青色玉简，《墟界堪舆图》，记外围三万里内相对安全路线、已知资源点、妖兽巢穴和危险禁地，‘百晓阁’花了三十年绘制更新，卖五十下品灵石。白色玉简，《昆仑见闻录》，收七大势力简介、近年大事记和部分没证实的古老传说，三十灵石。”
价不便宜，几乎是陈凡身上大半灵石。但他深知情报值钱，毫不犹豫付了八十块灵石。他把神识分别探进两枚玉简，海量信息立马涌进脑子。
《墟界堪舆图》果然比那张兽皮地图详细百倍，不光地形标得准，还附了简单文字说明，比如某山谷可能盛产某种灵草，某片水域有特定水兽出没，甚至标了几处疑似上古修士留下的洞府废墟，虽然大多被探过了，但也许还有漏网之鱼。而《昆仑见闻录》里的信息更让陈凡心头震动。
玉简里提到，昆仑墟大得没边，他们现在活动的区域，只是最外头的冰山一角。墟界深处，被几大顶级势力牢牢把持：比如传承久远、据说有元婴老祖坐镇的“紫府圣地”；剑修辈出、攻伐力冠绝同阶的“天剑宗”；行事诡秘、擅长驱鬼御魂的“玄冥教”；还有其他几个实力稍逊但也不可小瞧的宗门。这些巨头控着通往更深区域的关键通道和资源最肥的秘境。
而所有闯进昆仑墟的修士，最终目标，几乎都指向位于墟界最核心、最神秘区域的“传承神殿”！据古老传说，那是上古炼气文明鼎盛时留下的最终遗迹，藏着直指长生大道、破碎虚空的无上传承，还有足以让任何势力疯狂的宝藏！但神殿周围空间极不稳，布了惊天古阵，不是特定时机、不是身负大机缘大气运的人，根本靠不近，硬闯的十死无生！
“传承神殿……上古炼气士的最终遗产……”陈凡心里豁然开朗，这和他从南宫家古书和完整墟界令里得的线索完全对得上，那儿就是他这趟的最终目的地！
正沉浸在这些信息里时，旁边几个围坐在简陋茶摊、像常驻这儿的老油条修士的闲聊，飘进了他耳朵。
“嘿，听说了没？这次‘神殿禁制’的衰弱期，动静不小！连紫府圣地那位号称‘先天道体’的圣女殿下，都亲自来了！”
“啥？！就是那个……不到二十岁，就筑基后期，被叫紫府千年不遇奇才的苏慕雪？”
“除了她还能有谁？据说紫府圣主对她寄予厚望，盼她这次能在神殿机缘里找到结丹契机，甚至得上古核心传承！”
“筑基后期……我的老天爷！老子修了五十年，还在筑基初期打转！人比人气死人！”
“嘘……小声点！紫府圣地的巡查队就在附近呢，听说那位圣女殿下性子冷，最讨厌吵吵，别触霉头！”
紫府圣地？圣女苏慕雪？筑基后期？陈凡眼神动了动。看来这昆仑墟的水，比他想的还深。这些顶级势力培养的传人，天赋、资源、功法都是顶配，实力绝对远超同阶散修，是需要重点留意的对象。
他收起两枚玉简，正准备走，去找个可靠的落脚点，目光却无意被斜对面一个不起眼摊子上的几件东西吸引了。
那摊子主要卖各种怪矿石和不知名的骨头，摊主是个皮肤黝黑、一脸憨厚的壮汉，正蹲那儿打盹。在摊子角落，随意堆着几块黑不溜秋、表面粗糙、毫不起眼的石头，看着像炼矿剩的渣子。可陈凡远超常人的神识敏锐地察觉到，其中一块拳头大的黑石头里面，竟然含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凝练的……星辰之力！量虽少，但品质极高，和他练的《星辰炼体诀》隐隐产生共鸣。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装随意翻看那些矿石，最后才拿起那块含星辰之力的黑石，在手里掂掂，问：“道友，这石头咋卖？”
那憨厚壮汉被惊醒，揉揉眼，看陈凡拿着那块“废石”，咧嘴笑：“道友好眼光！这石头是俺上次在‘坠星谷’外边捡漏得的，沉得很，没准是天上下来的星星碎片哩！俺也不多要，十块下品灵石，您看咋样？”
坠星谷？地图上标的极度危险区，传闻有陨星掉下来形成的神秘峡谷，里面有奇异力场和厉害星兽。陈凡心里记下这地名，表面却皱起眉，把石头翻来覆去看了看，摇头：“一块不知名的顽石，十灵石太贵了，五灵石，我拿回去琢磨琢磨。”
经过一番看似随意的讨价还价，最后六块下品灵石成交。陈凡把这块意外的“星陨石”收起，虽然里面星辰之力不多，但也许能从中解析出点关于坠星谷或者此界星辰法则的线索，也算个小收获。
就在他付完灵石，刚把石头揣怀里时，街道那头忽然传来一阵轻微骚动。人群像被无形的手分开，自动让出条道。只见一队大概十人、穿统一紫色云纹劲装、腰佩长剑、气息精悍凛冽的修士，正簇拥着一位女子，缓步走来。
被簇拥在中间的女子，身条高挑窈窕，穿一袭素雅的月白长裙，外罩一件绣着繁复紫金莲纹的轻纱。脸上蒙着层同色薄面纱，只露出一双清澈如寒潭、却又仿佛藏着星辰流转的眸子。她步子从容，气质清冷孤高，像朵开在雪山巅的莲花，和周围喧闹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她身上散出的灵力波动，如渊似海，深邃磅礴，赫然是筑基后期，而且根基极扎实，远超寻常同阶！
“是紫府圣地的人！”
“中间那位……肯定是圣女苏慕雪殿下！”
“好强的气息！我感觉喘气都费劲了！”
“快让开，别挡了圣女的驾！”
周围人群低声议论，眼神里充满敬畏、羡慕，甚至一丝痴迷。那队紫衣护卫目光锐利如鹰，扫视四周，确保没人靠近或不敬。
就在这队人经过陈凡所在摊子附近时，那被叫苏慕雪的圣女，好像感应到啥，目光不经意扫过陈凡。她的目光在陈凡身上停了极短一瞬，那清澈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似乎对这个气息看着只有炼气期、却给她一种难言奇异感的陌生修士，生出了一丝本能好奇。但这点波动很快消失，恢复古井无波的平静，她随即移开目光，在护卫簇拥下，径直朝墟城中心那片相对整洁、有紫府圣地旗子飘的区域走去。
虽然只是刹那对视，陈凡却清晰感受到了对方那看似平静的眼眸下，所藏的、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傲然，还有那具年轻身体里含的、不容小觑的强大力量。那是一种源于顶级天赋、顶级传承和顶级资源堆出来的绝对自信。
“紫府圣女，苏慕雪……”陈凡心里默念这名字，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难察觉的弧度，那是一种见猎心喜、棋逢对手般的兴致。
很好。
这昆仑墟，果然没让他失望。
水越深，鱼才越大。
高手越多，这场关于机缘的争夺，才越有意思。
他这位重走修行路的仙尊，正需要这样的磨刀石，来砥砺锋芒，印证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