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声隔着厚厚的土层，闷闷地传了下来，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提醒。与此同时，青铜棺椁上刻画的北斗七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依次点燃，幽蓝色的光芒流转，最终汇聚于第七颗星——摇光星位的凹槽。
兽牙项链一嵌入其中，便自发地旋转起来，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与星辰共鸣。沉重的棺盖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滑开一尺见方的缺口。
“都别动！”陈默一把按住见到缝隙就兴奋地想往前挤的王凯旋，“这不是棺椁，是通道！”他的声音在狭窄的墓道里带着回音，异常清晰。
棺内没有想象中的尸身宝器，只有一段向下延伸的石阶，深邃、黑暗，仿佛直通地心。阴冷的风从下方倒灌出来，带着陈年积土的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汽。
龙怨的虚影在聋老太太银护符所化的符咒光粉中疯狂冲撞，发出无声的咆哮。就在这时，一具行尸——由许四海转化的那只——猛地突破了胡八一子弹的封锁，利爪直取正在维持铜镜碎片的苏青禾！
“小心！”
陈默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拽过身旁的军工铲，横亘在苏青禾身前。“锵——！”行尸的利爪与钢制铲面剧烈摩擦，爆出一溜刺眼的火星，震得陈默虎口发麻。
苏青禾借着这瞬间的空隙，手腕一抖，将数片铜镜碎片精准地甩向龙怨虚影。碎片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化作道道流光，钉入虚影四周，形成一个简易的困阵，暂时遏制了它的行动。
“从棺材下去！快！”胡八一换上新弹夹，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胖子和我在后面顶着！”
陈默不再犹豫，护着苏青禾率先钻入棺中。石阶比想象的还要狭窄，仅容一人侧身而下。苏青禾紧跟在他身后，黑暗中，她能清晰地听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大金牙慌里慌张地想跟着挤进来，却因为体态臃肿，一下子卡在了棺椁入口。“哎哟！卡、卡住了！”他惊恐地大叫。
王凯旋在后面骂了句粗话，铆足劲儿用力一推——“咔嚓！”大金牙是进来了，但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众人脚下的石阶猛地一颤！
下一秒，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石阶两侧看似严丝合缝的砖墙，突然探出无数只干枯、扭曲的手骨，死死抓住了他们的脚踝！那触感冰冷黏腻，带着死亡的气息。
“啊——！”大金牙吓得魂飞魄散。
苏青禾腕间的银镯骤然发出急促的震鸣，清越悠扬。那些枯手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伤，立刻嘶叫着缩了回去，重新没入砖缝。
“是殉葬工匠的怨灵，心有不甘，化作了护墓的邪祟。”苏青禾语气急促，迅速从药囊中抓出一把淡黄色的药粉，沿着石阶洒落，“快走！这药粉只能震慑它们一炷香的时间！”
药粉散发出辛辣刺鼻的气味，暂时驱散了周围的阴冷。众人不敢停留，加快脚步向下。越往下，空气越发潮湿闷热，隐约能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
转过一个近乎九十度的弯道，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河！河水漆黑如墨，深不见底。而更诡异的是，河面上漂浮着数十盏河灯，灯盏造型古朴，里面的灯芯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将整个洞穴映照得鬼气森森。
“有人先我们一步来了。”胡八一眯起眼睛，手中的枪口微微抬起，警惕地扫视着对岸。
河对岸，一点昏黄的煤油灯光摇曳着，照亮了赵卫国那张因贪婪而扭曲的脸。他脚边堆着不少从墓室里搜刮来的明器，金银玉器在幽绿光线下反射着诱人又诡异的光泽。而他手中，正高举着一面布满铜锈的青铜鼓。
“龙王爷！您看看！我把祭品给您带来了！”赵卫国脸上是癫狂的狞笑，目光死死锁定在苏青禾身上，“吃了她，您就能真正复活了！”
说着，他用力敲响了手中的青铜鼓！
“咚——！”
沉闷的鼓声仿佛直接敲在众人的心脏上，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原本平静的暗河瞬间沸腾，掀起一人多高的黑色浪头！龙怨的虚影自河中心缓缓升起，吸收了此地浓郁的水汽与阴气，它的形体比之前在墓道中凝实了数倍，鳞甲分明，猩红的双眼如同两盏地狱的灯笼。
苏青禾闷哼一声，肩头的搬山印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身形一晃，险些栽进冰冷的河水里。
陈默一直留意着她的状态，见状立刻伸手，稳稳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带离河边。他自己却被翻涌的浪头打湿了半边身子。冰冷的河水浸透衣物，触及到他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刺骨的寒意中，竟夹杂着无数纷乱的记忆碎片，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见辽国国师将完整的铜镜郑重交给一位戴着银镯的女子；看见那位女子在四合院的古井旁，埋下那枚兽牙项链；看见父亲陈教授，深夜打着电筒，在古井边反复测量、记录着什么……
无数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一根无形的线穿起！
“我明白了！”陈默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指向龙怨虚影的胸口，“雮尘珠！那颗不完整的雮尘珠，就在它体内！是它在滋养这龙怨！”
龙怨仿佛被说中了要害，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利爪带着腥风，猛地劈开水面，朝着陈默和苏青禾当头抓下！
胡八一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子弹精准地击中龙怨眉心，却只听“叮”的一声，如同打在百炼精钢之上，只迸溅出几点微不足道的火星。
王凯旋急了，掏出最后一根雷管：“他娘的！跟它拼了！”说着就要点燃。
大金牙魂飞魄散，死死抱住他的胳膊：“胖爷！不能炸啊！默哥刚才说了，这上面是民居！一炸全都得玩完！”
就在这混乱之际，苏青禾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猛地挣脱了陈默的保护，足尖在漂浮的河灯上轻轻一点，身影如惊鸿般，踏着幽绿的灯火，翩然奔向对岸的龙怨！她的青衫在阴风中猎猎作响，腕间银镯与手中紧握的铜镜碎片交相辉映，竟有一种决绝的美。
“以我之血，唤镜归位！”
清叱声中，她毫不犹豫地用银簪划破掌心，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被她尽数抹在那些铜镜碎片之上。吸收了搬山传人的血脉，那些碎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如同有了灵性般，化作数道流星，疾射向龙怨的心口！
“噗嗤！”
碎片精准地没入龙怨虚幻的胸膛，仿佛烧红的烙铁遇到了冰雪，发出剧烈的灼烧声。龙怨发出痛苦的嘶嚎，胸口被撕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一颗正在剧烈搏动的珠子——那珠子半黑半白，气息诡异，正是那半颗不完整的雮尘珠！
对岸的赵卫国见状，敲鼓敲得更疯了，声嘶力竭地大喊：“龙王爷！快！吃了她！吃了她您就能拿回珠子！”
龙怨被彻底激怒，张开血盆大口，带着吞噬一切的气息，朝着力竭落在河滩上的苏青禾狠狠咬下！
千钧一发之际！
陈默没有丝毫犹豫，他体内那股源自守夜人血脉的力量仿佛被彻底激发，纵身跃起，竟不偏不倚地扑抱住了那狰狞的龙首！他一只手死死扣住龙角的根部，另一只手则不顾那坚硬鳞片带来的割裂痛楚，直接探向那颗半黑半白的雮尘珠！
龙鳞锋利如刀，瞬间将他掌心割得血肉模糊。然而，一股温润的暖流却适时从他胸口的玉佩中涌出，顺着手臂蔓延，赋予他前所未有的力量。
“守夜人的血脉……”龙怨惊怒交加，猩红的瞳孔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陈家的余孽！你竟敢……”
“给我出来！”
陈默暴喝一声，五指猛地发力！只听“啵”的一声轻响，那颗半黑半白的雮尘珠，竟真的被他硬生生从龙怨体内抠了出来！
珠子离体的瞬间，庞大的龙怨虚影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整个暗河仿佛被按下了倒带键，汹涌的河水开始倒流！河面上所有幽绿的河灯，齐齐熄灭！
整个地下世界，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只有苏青禾肩头那枚搬山印，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青色光晕，如同黑夜中唯一的灯塔，照亮了彼此的脸庞。
她踉跄着上前，接住因脱力而从半空坠落的陈默。两人相拥着跌坐在冰冷的河滩上，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趁着龙怨受创虚弱的空隙，胡八一如同猎豹般窜过河滩，三两下制服了还在疯狂敲鼓的赵卫国。王凯旋冲上去，抢过那面邪门的青铜鼓，狠狠砸在岩石上，将其摔得粉碎。大金牙看着对岸散落的明器，眼热地想往兜里揣两件，被胡八一一个凌厉的眼神瞪过去，只好讪讪地缩回手。
陈默摊开手掌，那颗半黑半白的雮尘珠静静躺在他血肉模糊的掌心。奇异的是，珠子表面的黑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逐渐变得晶莹纯白，散发出温润祥和的气息。
当它彻底变成一颗纯白无瑕的宝珠时，整个地下空间忽然回荡起一声沧桑、悠远，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的叹息与吟唱：
“珠镜合一……龙怨平息的时刻，终于到了……”
苏青禾扶着陈默站起身，惊讶地发现，他因脱力而略显涣散的瞳孔中，竟有细微的星图在缓缓流转，与她肩头的搬山印隐隐呼应。她心中一动，将手中那些已经失去光泽的铜镜碎片，轻轻贴在了纯白的雮尘珠上。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些碎片如同百川归海，迅速吸附在珠子上，延展、融合，转眼间，竟复原成了一面完整无缺的古朴铜镜！镜面光滑如水，清晰地映照出两人相互依偎、略显狼狈却眼神坚定的身影。
就在这时，河对岸的上方，传来了奶奶焦急万分的呼唤，声音透过曲折的通道，带着回音：
“默儿！青禾！你们在下面吗？快出来！井口快撑不住了！”
他们抬头望去，只见井口方向，有麻绳正在剧烈地晃动。而在暗河流淌的尽头，一丝代表着希望与黎明的金色阳光，顽强地穿透了岩层缝隙，渗入了这幽暗千年的地下世界。
胡八一望着虽然恢复平静，但深处依旧暗流涌动的河面，沉声道：“先上去！龙怨只是暂时被压制，并未彻底消散。”
陈默点了点头，将复原的铜镜交给苏青禾保管，自己则拉住了那根晃动的麻绳。在他开始向上攀爬的那一刻，怀中的雮尘珠与苏青禾手持的铜镜轻轻相撞。
“叮——”
一声清脆悠扬的轻响，如同梵音，涤荡着地底的污浊。也就在这声响中，陈默的脑海里，再次清晰地响起了那位辽国国师，他的先祖，留下的最后一句告诫，如同预言，也如同宿命的钟声：
“珠镜重逢之日，便是终极考验开始之时……孩子，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