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好像变慢了。
凌岳的眼里，周围的一切都看不清了。
只有那些吓人的狼头盔，还有数不清的刀，直直的朝他脑袋砍过来。
他能闻到刀上毒药的味道，能听到刀锋划破风的声音，甚至感觉自己的皮肤都因为刀气竖起了鸡皮疙瘩。
凌岳手里的环首刀挡开两把弯刀，虎口被震裂，血顺着刀柄流了下来。
可第三把刀，他来不及挡了。
眼看就要死了。
就在那把泛着蓝光的刀快要碰到他脖子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哐”的一声巨响！一股大力从侧面撞了过来。
那股力量大得吓人。
金色的盔甲和黑色的盔甲狠狠撞在一起，能听到金属变形和骨头快要断掉的声音。
凌岳被这股大力撞得飞了出去，胸口疼得要命，感觉肋骨都断了几根，内脏也搅成了一团。
他整个人摔在满是血和冰的地上。
凌岳被摔得头晕眼花，脑子嗡嗡响，他下意识的抬头去看。
接着，他看到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是霍去病。
撞开他的人，正站在他刚才的位置。
霍去病没有看凌岳，也没看砍向自己的刀。
他的眼神越过所有敌人，直直的看向匈奴大阵里一个不显眼的角落。
霍去病脸上很平静，好像在用眼神告诉凌岳：快看，在那儿。
那个角落里，有十几个伪装成普通弓箭手的家伙，正拉开一种造型很怪的强弩。
弩是黑的，弩臂很短，箭头是螺旋形的，还发着光。
弩机上刻着一个“墨”字。
这就是宇文烈真正的杀招，墨旋弩，专门用来对付重甲武将的！
它的箭能在五十步穿三层重甲。
这些弩箭的目标，本来是凌岳。
霍去病想都没想，调转马头就朝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他用自己的身体，去挡那些马上就要射出来的弩箭。
“不！”
凌岳发出一声沙哑的吼叫。
他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刚才那一撞给抽干了，疼的肌肉直抽抽，只能勉强撑起上半身，眼睁睁的看着。
看着霍去病的身影冲了过去。
“嗡——”
十几支破甲箭一起射了出来，声音听着就让人牙酸。它们在空中拉出十几道笔直的黑线，直直的冲着目标飞去。
“噗！噗！噗！噗！”
螺旋箭头钻进盔甲和肉里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那声音就像是钻头在硬生生的啃噬骨头和肉，又野蛮又残忍。
霍去病的金色盔甲，被箭头撕开了一个个口子。箭深深的扎进了他的身体，右肩、左腿、后腰……每一箭都可能要了他的命。血一下子就染红了金甲。
霍去病往前冲的势头停住了，在马背上晃了一下，他的战马叫了一声，人立而起。
霍去病再也坐不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凌岳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发疯似的冲过去，在霍去病摔到地上之前，伸手接住了他。
好沉。
怀里的人沉得吓人。
温热的血一下子湿透了凌岳的胸甲，烫的他心脏直抽抽。
霍去病倒在凌岳怀里，头盔滚到了一边，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他眼睛紧闭，眉头因为剧痛拧成一团，牙关紧咬，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军医！！军医在哪儿！”
凌岳抱着霍去病，胡乱的吼着。
他想去堵那些伤口，却发现箭头还扎在肉里。
他不敢拔，甚至不敢碰，手指刚碰到箭杆，霍去病就闷哼了一声，身体抽搐的更厉害了，好像轻轻一动就会让伤口被再次撕开。
凌岳根本不敢乱动，只能看着血不停的从伤口冒出来。
“撑住！霍去病！你他妈给老子撑住！”
凌岳的声音都变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砸在霍去病冰冷的脸上。
好像是听到了凌岳的声音，霍去病艰难的睁开一条眼缝。
他的眼神有点没神，但还是努力的看着凌岳的脸。
霍去病伸出手，好像想抓住什么。
他的手在空中晃了晃，最后用尽力气，抓住了凌岳胸口的盔甲。
他力气很小，但抓的特别紧，指节都发白了。
“子谦……”霍去病开口，声音很轻，还带着血沫和喘息，说每个字都好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我在，我在这里！”凌岳赶紧把耳朵凑到他嘴边，生怕听不清。
霍去病没说对不起，也没提报仇。
他看着凌岳，没什么神采的眼睛里，居然闪过一丝松了口气的笑。
他看着凌岳的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那句话。
“替我……”
他猛的咳嗽起来，大口的血从嘴里涌出来，染红了凌岳的脖子，后面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
“……去……完成……它……”
说完这句话，霍去病再也撑不住，头一歪，抓着凌岳盔甲的手也松开了，整个人昏了过去。
凌岳抱着怀里呼吸微弱、不知道是死是活的霍去病，整个人都僵住了。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风声、火声、喊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怀里那人几乎快要消失的呼吸声。
凌岳低着头，看着怀里这张再也不会对他笑的脸。
他心里又怕又气，还觉得对不起霍去病，一下子什么都顾不上了。
凌岳慢慢的抬起头。
他脸上没有眼泪，好像眼泪一下子就被心里的火烤干了。
他的眼神里也没有难过，只剩下一片空洞。
他的目光越过身边的铁狼卫，越过混乱的战场，精准又冰冷的，钉在了远处大旗下面那个拿着羽扇的宇文烈身上。
宇文烈的神情正从吃惊变成得意。
凌岳抱着霍去病，慢慢站了起来。
他没去看那些围上来的铁狼卫，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凌岳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对怀里的人，也是对自己说。
“好。”
“我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