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殇的目光落在中间自称青玉的老者身上，灰黑色的眼眸深处，
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情绪，那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以及……深深的失望。
“青玉……”秦无殇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穿透万古岁月的重量，
“我着实未曾想到，你竟会沦为‘腐朽’的……”
青玉闻言，那惨白干枯、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肌肉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一种混合着痛苦、追忆、挣扎乃至麻木的莫名表情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他沉默了一瞬，沙哑地回应，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帝尊，岁月漫长，世事变迁。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欲望和执念。而我……只是想活着罢了。”
“所以，”秦无殇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泉滴落，“
为了活着，你就可以背弃自己澄澈无瑕的道心，背弃生你养你的种族，
甚至……将贪婪吞噬的大口，张向了自己的宗门，自己的……血脉至亲？”
最后四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青玉看似古井无波的心湖。
青玉的身躯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周身的死气似乎都紊乱了片刻。
他再次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许，才缓缓开口，声音愈发干涩：
“帝尊，人和人是不同的。即便是同一个人，处于生命的不同阶段，经历不同，想法……自然也会发生变化。”
他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眸子看向秦无殇，里面似乎有某种偏执的光在闪烁：
“有些人，将信仰、将大义看得比生命更重要。
但老朽想问，若是连命都没有了，那些信仰，那些大义，于他而言，又还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一场空谈，一抹虚无的烟云罢了。”
“相比起那些甘愿赴死、成全大义的‘英雄’，老朽……只不过是自私了一点。”
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理直气壮”，
“老朽只是想活着，仅此而已。”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低沉而阴冷，“想要活着，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话音落下，他缓缓抬起枯瘦如柴的手臂，手指微微颤抖着，
环指了一圈周围死寂、荒凉、毫无生机的无垠荒漠，语气平淡却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因我们而生，供养我们而存。
那么，他们便自然成为了……我们活着的代价。”
这番冰冷、自私、将亿万生灵视为草芥蝼蚁的言论，彻底点燃了秦无殇身后早已怒不可遏的秦霸天！
“青玉老儿！我艹你祖宗！放你娘的狗臭屁！”
秦霸天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踏前一步，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恐怖的煞气，
声如炸雷，震得周围的沙丘都簌簌滑落。
他指着青玉的鼻子，破口大骂，言语粗俗却充满了最直接的愤怒：
“你他妈管这叫‘只是想活着’？你他妈把吸干一域生灵精气、把这方圆百万里变成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叫‘一点自私’？
我呸！
老子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等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无耻老货！”
“还他们因你们而生？
啊tui！
没有这方天地滋养，没有万物生灵衍化，有你娘的你！
早他妈饿死你个老瘪三了！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吃饱喝足了就砸锅杀厨子，说的就是你这种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玩意儿！”
“背弃宗门？弑杀亲长？吸食血脉？
你他妈的还有脸提？
你那颗心早就烂透臭透了！
连路边野狗都知道护崽子，你他妈连畜生都不如！
还跟老子谈活着？
你这种活着就是他妈一摊臭不可闻的腐肉！
秦霸天的怒吼如同狂暴的雷霆，在死寂的荒漠上炸响，
每一个字都带着最纯粹的鄙夷和愤怒，将青玉那套自私的粉饰撕扯得粉碎！
霓裳仙子听到秦霸天这通酣畅淋漓、粗俗直白的怒骂，
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红纱袖掩着唇，眼波流转，笑声如银铃般在死寂的荒漠中荡开：
“骂得好！
秦霸天，没想到你这憨货骂起人来，倒是比你的拳头还利落几分！”
就连一直神色平淡的秦无殇，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似乎秦霸天这番市井粗言，意外地说中了他心中某些难以用雅言表述的情绪。
青玉那惨白的脸上，先是如同覆上了一层寒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厉色与羞怒，
但仅仅一瞬之后，所有的情绪又如同被深潭吞噬，消失不见，重新变回了那副古井无波、死气沉沉的漠然模样。
但他身旁的两位黑袍老者，却是猛地将充满杀意的目光钉在了秦霸天身上，周身黑雾剧烈翻腾，
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死死锁定了秦霸天，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发难。
青玉抬手，极其轻微地制止了身旁两人的躁动。
他不再看暴怒的秦霸天和巧笑嫣然的霓裳，目光重新聚焦在秦无殇身上。
“帝尊，”他缓缓开口，“往事已矣，对错难论。
我等三人……愿即刻离开太虚界，永世不再踏足此地。
不知……帝尊可否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甚至带着一丝卑微，与方才那番冷酷的言论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秦无殇静静地看着他，灰黑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看一场早已预知结局的戏剧。
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这个问题，不该问我。”
青玉微微一怔。
秦无殇抬手指向青玉的身后，那方向，仿佛跨越了无尽空间，直指九州人族祖地，指向那亿万太虚生灵。
“你该问的，是那些因你们而枯萎的山河，
是那些被你们吞噬了亲族、故友、同胞的亿万生灵，是那些被你们背弃、伤害、乃至毁灭的一切……”
“你该问问他们，”
秦无殇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彻骨，如同万古寒渊之风，
“愿不愿意……放过你们。”
青玉闻言，身体猛地一僵。
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莫名的惊悸，转过头，朝着自己身后的方向望去。
“轰”
他们身后的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撕裂开一道横贯天际的巨大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