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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契约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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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焱带着钱有禄和那具杀手的尸体离开漕运码头后,辛诚与沈青棠也悄然返回了城南的居所。成功阻止了第二场“天罚”,并击毙一名“空心人”杀手,这本该是一场值得庆幸的胜利。然而,小院内的气氛却并未因此轻松多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凝重,以及更深层、难以言喻的压抑。

沈青棠褪下沾染了码头烟尘与淡淡血腥气的夜行衣,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月白常服。她坐在梳妆台前,看似在梳理着有些凌乱的发丝,铜镜中映出的那张清丽面容,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恍惚。左臂的伤口在之前的行动中虽未崩裂,但隐隐的抽痛依旧提醒着那惊险的一刻。然而,比伤口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怀中那封如同烙铁般滚烫的信。

那是今日午后,她独自外出,试图通过“夜不收”残存的几条极其隐秘的暗线,打听关于那块螭虎玉佩更多消息时,在一处约定好的死信箱中发现的。没有署名,没有落款,只有一张质地粗糙的纸条,被折叠得方方正正,上面用一种刻意扭曲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远离辛诚,尚可苟全。‘夜不收’孽种身份若泄,天下虽大,再无汝立锥之地。”

落款处,是一个以朱砂简单勾勒出的、仿佛在风中飘摇的纸鸢印记。

这封信,像是一把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伪装与坚强。“夜不收孽种”——这五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精准地命中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与禁忌。她的父亲,那位至死都未能正名的前朝“夜不收”将领,是她的骄傲,也是她背负的原罪。这个身份一旦公之于众,不仅她将面临朝廷无止境的追捕与江湖中人的觊觎,更会将她亡父身后那点仅存于她心中的忠烈之名彻底玷污,挫骨扬灰。

而“纸鸢”这个印记……她记得清楚,第一卷末尾,李寻欢曾无意中提及,一个在江湖中若隐若现、行踪诡秘的组织,其成员的身法特征便如“纸鸢般轻盈”。这绝非巧合!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对方不仅知道她的身份,更找到了她试图联系旧部的暗线!这意味着她的一举一动,可能早已在对方的监视之下。这封警告信,既是威胁,也是示威。

她该怎么办?

告诉辛诚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强行压下。辛诚此刻的处境已然足够艰难。“幽灵账簿”的流言将他推至风口浪尖,来自朝堂内外的明枪暗箭不知凡几,他正需要全力以赴应对那愈发诡谲的谜案和即将到来的第三个预言。若此时再将这关乎她身世性命的巨大危机加诸其身,他会如何抉择?以他的性情,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可那样,只会让他本就凶险的处境雪上加霜,甚至可能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想起了订立契约时,彼此承诺的“绝不欺骗”。可……说出真相,就是将他拖入这无底深渊。隐瞒……至少能让他暂时专注于眼前的危局,或许……自己能想办法解决?可是,如何解决?面对一个如此了解自己底细、势力似乎无孔不入的神秘组织,她一个人,又能做些什么?

两种念头在她脑海中激烈交战,撕扯着她的理智。一边是契约的诚信,一边是保护对方的意愿。最终,对辛诚处境的担忧,以及那份不愿成为他负担的、深藏的情感,暂时占据了上风。

她将那张纸条紧紧攥在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最终,她将其深深藏入妆奁最底层的夹缝之中,仿佛这样就能将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也一并掩埋。

当辛诚回到书房,与她分析码头之行的得失,并推测第三个预言可能指向“人造天雷”时,沈青棠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强迫自己参与到讨论中,提出一些看似合理的建议。然而,她眼神中偶尔闪过的游离,语气里那一丝难以察觉的艰涩,以及比往日更加沉默的态度,都未能逃过辛诚那经过“无想心域”锤炼的敏锐感知。

他注意到,她在为他斟茶时,指尖有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在听他讲述对“雷火机关兽”改造的推测时,她的目光会偶尔失焦,仿佛神游物外;当她以为他不注意时,那双总是清澈坚定的眸子里,会流露出一种深沉的、化不开的忧虑。

这绝非单纯的疲惫或对案情的担忧。这是一种源自内心的、沉重的负担。

辛诚没有立刻点破。他依旧如常地与她交谈,分享自己的推断,但心下已然了然。他信任沈青棠,如同信任自己。她的隐瞒,绝非出于恶意,只可能是遇到了她认为无法共同承担、或者不愿让他分担的巨大压力。

是夜,月隐星稀,小院中一片沉寂。沈青棠借口伤势需要静养,早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而,房内的烛火却亮了很久。辛诚站在书房窗前,能隐约看到对面窗纸上那道久久伫立、显得异常孤寂的身影。

他知道,那封来自“纸鸢”的威胁信,就像一道无形的裂痕,已然出现在他们刚刚缔结的“金石之约”上。这裂痕并非源于背叛,而是源于保护。但无论是何种原因,若任其发展,都足以在关键时刻瓦解他们之间最宝贵的信任。

他必须做些什么。但在她主动开口之前,他需要给她时间,也需要找到最合适的时机,用最不会让她感到被逼迫的方式,去弥合这道裂痕。他的“诚”,不仅在于不说谎,更在于以真诚和智慧,去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信任与羁绊。

夜风吹过庭院,带着凉意。辛诚轻轻关上了窗户,目光却依旧沉凝。他知道,在应对那即将到来的、“无云之雷”的死亡预言之前,他必须先解开横亘于他与沈青棠之间的这个心结。否则,内忧外患之下,他们将未战先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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