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好人并不总是得到好报。
第二天没有等魏瞻派人去取阿襄的行囊，就有一个药铺的小伙计，抱着一大包的东西，给阿襄送来了。
包袱里面，除了阿襄自己的衣服和物品，还有掌柜的给的那包碎银子。
阿襄几乎是呆住，接着她就双眼难受，捏着自己的包袱久久不能平静。
然后她把那包银子拿出来，还给小伙计：“替我谢谢掌柜的，感谢她这阵子对我的照顾，我在药铺里面也、也跟着她学到了很多，这些银子，就当作我的学费好了……”
阿襄嗫嚅着说完，头一次这么没有底气。
小伙计却看着阿襄，“掌柜的昨夜已经去世了。”
阿襄震惊住了。
“你、你说什么？”隔了不知道多久阿襄才听见自己发出了这样一声宛如隔着玻璃墙的模糊质问。
小伙计看着阿襄，他对阿襄没有什么留恋和感情，只是平静地又叙述了一句：“掌柜的在昨夜去世了。”
轻轻飘飘的一句话。小伙计在药铺就是打工赚钱，甚至对掌柜的也没有多少感情。
可是阿襄不一样，她整个人如同被五雷轰炸，抱着包袱的手都在不断颤抖。
“怎么可能？”掌柜的昨天还是好好的，“掌柜的怎么可能会去世？！”
小伙计却只是一脸麻木，或者说面无表情，“突发心疾去世，在梦里就没了。没什么不可能。”
很多人都会突然死掉，排除各种事故跟意外，心疾去世，也算是最常见的死因之一的。
起码这种死因，没什么痛苦。
算是走得十分安详。要知道，掌柜的今年，也五十多岁了。
一生未婚，操持药铺。
阿襄觉得自己整个双手都在抖，又冰又冷，“你……”她只能说出这一个字。
小伙计却已经不怎么耐烦了：“东西已经给你送到，我还有事，就走了。”
眼看小伙计转身，阿襄心口中那句愤怒的“站住”就这么卡在中间，她想质问你凭什么走了？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
那是掌柜的，每个月如此慈祥善良，为病人、为你们考虑那么多的掌柜的！
阿襄整个人第一次头顶犯晕，她觉得自己要失重了。
“阿襄姑娘？！”身后不知谁似乎喊了一声。
可阿襄两眼一翻，直接就栽倒了下去。
等阿襄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的那只包袱就被摆在床边上。
阿襄再次颤抖了起来，仿佛看见了什么应激一样。
“阿襄！”
终于有一道及时的声音把阿襄喝醒，床边一道白色的身影靠过来，是微微皱眉的魏瞻。
除了魏瞻，还有张全道，傅玄怿。
是傅玄怿的士兵在门口目睹了阿襄和小伙计的争执，也目睹了阿襄脸色骤然充血，然后仿佛要发作的可怕样子。
“头一次见有人因气怒攻心真的晕倒的，这位嚷姑娘，你的气性还真大。”
这一道奚落的声音不用说就知道是谁的。
魏瞻有些冷冷地看了傅玄怿一眼，都这个时候了，无论如何也不该再刺激阿襄。
阿襄双眼却呆呆地，根本无所谓傅玄怿说什么话了。
“都是我的错。”
阿襄良久呆呆地说出这一句。
她昨天要是不跑，今天掌柜的肯定就不会死。阿襄直接把这一切的因果关系对应了起来。
魏瞻立刻道：“不是你的错。”
魏瞻尚且还不了解事件全貌，但无论发生什么，明显都不会是阿襄的错。善良的人总喜欢把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
“是我太任性了……”阿襄却已经听不进去任何的话，只顾着两眼放空，嘴里喃喃数落着自己的不对。
她但凡不走，但凡和从前一样，昨夜守在药铺值班，一切都还会和从前一样。
掌柜的怎么会死，怎么会死，阿襄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我害死了掌柜的。”
一听到这句话，魏瞻就知道不好了。他眼眸幽沉如井，伯仁因她而死，产生的连锁负罪反应。
这种感觉，魏瞻曾经深陷其中。
他握着剑，脸上喷着血，面前是死掉的人。
那人眼睛瞪着他，眼底没有仇恨，只有疑惑，只有……死后的空白。
“阿襄。”
魏瞻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的平静。无论曾经有多深的负罪感，现在都已经时过境迁了。
“药铺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掌柜的又发生了什么，我们并不知道。”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过度往自己的身上揽罪责，是极度不理智的。
阿襄僵硬的眼波在这句话之后起了一丝波澜，她的视野慢慢聚焦，看到了床前的魏瞻。
“我要去看看掌柜的。”
接着阿襄就直挺挺从床上坐了起来，两脚已经踩到了地面。
魏瞻下意识想拦住她。
傅玄怿已经淡淡道：“早上药铺的人报案，我安置在县衙的人接到消息，现在尸体应该已经送往县衙了。”
阿襄再次呆了呆，魏瞻则看着她：“如果你想见掌柜的，我们陪你去县衙。”
阿襄只呆了那了一瞬，立刻就点头，“好。”
阿襄穿鞋的手还在发抖，原先很容易的动作试了好几下，魏瞻看在眼里，到底是一言未发。
直到阿襄收拾好，魏瞻抓起门边的伞，“我带阿襄过去，辛苦二叔留守。”
张全道每次都是留在宅子，已经习惯了。反正只是去县衙认尸，这一趟也没什么危险。
宅子到县衙要穿过三条街，阿襄自顾自走得很快，仿佛忘记了身边还跟着两个人。
魏瞻自然是尽量跟上她的步伐，与她并肩，并将伞柄微侧挡住她。
但身后传来傅玄怿的视线，这位阿襄姑娘对县衙路线熟悉的程度，似乎过度啊。
到了县衙门口，那衙役一看到魏瞻，膝盖都下意识要软到地上去。
被魏瞻一个眼神强硬止住了。
那衙役瞬间想了起来，本来弯下去的身躯直接立正，双手都僵硬地不知道怎么摆放了好。
这时傅玄怿走过来了，出示了自己的御赐闪耀大金牌。
衙役低着头，赶紧放他们进去了。
就在进门的一刻间，魏瞻在傅玄怿目光死角处，轻轻捏了一下阿襄的手腕。
力度正好，随即松开。
但是一股气流已经灌入了阿襄的五脉，压制住了她的翻腾气血。
阿襄脑子清明了不少。
她转头，才看到魏瞻也在看着她，两人对望了一眼。
刚才阿襄对县衙的路径已经表现的过于熟悉，如果再一鼓作气直接冲到验尸房，这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阿襄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