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山道上的雾还没散。
姜小葵带着三个弟子走到青藤观门口。门是开着的，但没人迎出来。石阶上落着几片枯叶，边缘发黑，踩上去发出“咔”的一声，像是干裂的骨头碎了。
她抬脚跨过门槛，袖子里的锅铲轻轻碰了下手腕。
院里静得很。本该练功的弟子一个不见，只有两个穿着灰袍的人在扫地。他们动作慢，一下一下，像是被线拉着的木偶。扫帚划过地面，没声音。
姜小葵停下脚步。
懂药理的弟子差点撞上她后背，赶紧收住脚。“怎么了？”
“看他们手。”
那两个扫地的人，手指关节泛着青黑色，指甲盖底下像是有东西在动。
会追踪的弟子眯眼看了会儿，“不是冻伤，也不是中毒……这颜色，像从里面长出来的。”
姜小葵没答话，往前走了几步。墙角有道裂痕，缝隙里嵌着一道弯弯曲曲的黑印，和她在路上捡到的叶子背面一模一样。
她蹲下身，从包袱里取出玉匣，用树枝小心刮了一点黑痕下来。指尖刚碰到那东西，皮肤就麻了一下，像是被蚂蚁咬了口。
“别碰！”她回头对三个弟子说，“离墙三步远。”
力气大的弟子立刻退开，顺手抄起旁边一根晾衣用的竹竿当武器。
姜小葵把青铜碎片贴在玉匣上。
碎片震了一下，很快又停了。没有光，也没有共鸣。
她皱眉。这力道不像是黑风寨留下的，也不像任何她见过的阵法残留。
“分头查。”她说，“找最近失踪那三个人待过的地方，看有没有别的痕迹。”
三个弟子点头，各自散开。
她自己走向后殿。那里原本是藏经堂，现在屋顶塌了一半，门板歪在地上。推开门时，一股潮腐味扑出来，像是霉烂的纸堆里埋了死老鼠。
地上有圈模糊的印子，形状不规则，像是被人用脏布擦过。她用锅铲尖沿着边缘画了一道。金线刚亮起来，就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吞了进去，光瞬间灭了。
“吃灵力的阵？”她低声说。
这阵不杀人，不放血，专门吸人精神气。练功的人待久了，会越来越累，越来越呆，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她站起来，正要往外走，眼角忽然瞥见墙角有个小碗。
碗底剩了点水，水面浮着一层黑膜，像是油，又不像。她走近两步，那层黑膜突然动了一下，往中间缩成一团，像是一只闭上的眼睛。
她没伸手，只是盯着看了两秒，转身出了门。
回到前院，三个弟子已经回来了。
懂药理的弟子脸色发白，“我在药房后面发现了这个。”他递出一片布条，上面沾着黑点，“和我们在路上看到的焦雨痕迹一样。”
会追踪的弟子接过话，“我顺着后山脚查了段路，地上有拖拽的痕迹，但只有一截。后面……像是人突然飘起来走了。”
力气大的弟子挠头，“我去厨房看了看，灶台冷的，米缸空的。可案板上有切到一半的菜，刀还插在上面。”
姜小葵听完，把手里的玉匣合上。“这里不对劲。不是外人闯进来杀人放火那种不对劲，是整个地方……慢慢变坏了。”
正说着，一个老头从偏廊走出来。灰袍，瘦脸，左臂袖子一直拉到指尖，可说话时，右手总在蹭那袖口。
“你们是天机阁来的？”他声音哑，“来查事？”
“是。”姜小葵点头，“听说你们有三人失联。”
“采药去了。”老头说，“山路滑，可能耽搁了。”
“什么时候走的？”
“三天前。”
“带了什么工具？穿什么衣服？叫什么名字？”
老头嘴唇动了动，“记不清了。”
姜小葵看着他。
他袖口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皮肤底下有东西在爬，像蚯蚓，但更细。
她不动声色，从包袱里拿出个粗瓷杯，倒了点水，递过去。“喝点吧，赶路口干。”
老头迟疑了一下，伸手接。
就在他碰到杯子的瞬间，袖口一松，黑气“滋”地冒出来一缕。
姜小葵眼神一沉。
她没再问，转头对弟子们说：“去禁地遗屋看看。”
老头猛地抬头，“不行！那地方封了！”
话音刚落，院子里的灯笼全灭了。
风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吹得破幡乱甩。
屋顶上影子一闪。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几十个黑影落在院中，落地没声，脚不沾地，像是踩在看不见的台阶上。他们手里拿着弯钩，钩尖滴着黑水，一落地就冒烟。
姜小葵一把抽出锅铲，横扫一圈。
金光炸开，形成半圆护盾，把三个弟子挡在身后。
“退到主殿门口！站成三角！”
她话音未落，一个黑影已扑到眼前。钩子直取面门。
她侧身避过，锅铲反手砸向对方手腕。
那人没躲，任她砸中。骨头碎的声音传来，可那只手还是抓了过来，五指张开，指甲漆黑如铁。
她一脚踹在对方胸口，借力后跳。
那人被踢飞，撞在墙上，身体像泥一样瘫下去，可马上又站了起来。
“不是活人。”她喊，“别打头，打腿！”
会追踪的弟子拔出短刃，冲上去砍向一人膝盖。刀入肉，没血，只流出一股黑浆。那人晃了晃，倒了。
可其他黑影已经围上来。
力气大的弟子抡起竹竿挡住侧翼，一竿子扫翻两个。可第三个黑影跃起，钩子在他肩上划出三道深口。血喷出来，那黑影居然低头舔了下钩尖，发出“啧”的一声，像是尝到了好味道。
姜小葵咬牙，单膝跪地，锅铲插进地面。
她左手按住腰间的青铜碎片，右手掐诀。
右眼尾的朱砂痣开始发烫。
金光从她身上窜起，瞬间凝成半幅战甲，覆住右肩和手臂。她跃起，锅铲横劈，将一个黑影的钩子打飞。
趁对方失衡，她扑上去，一手扣住腕子，一手反拧。
布袍撕裂，露出的手臂上全是黑虫，一条条贴在皮下蠕动。
她用力一扯，那条最大的黑虫被拽出半截，还在扭。
黑影终于发出一声嘶叫，另外几个立刻后退。
她盯着那条虫，虫眼睁开，竟是个人瞳。
“不是人……也不是鬼。”
远处山林里，三处黑光接连亮起。
她握紧锅铲，左手仍死死扣住那人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