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溪搬入承乾宫的第三日，就给各宫送了份“见面礼”——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她亲手抄录的《农桑要术》。墨迹清隽，末尾还批注着江南新稻种的培育法子，送到坤宁宫时，苏璃正看着赵瑾临摹的《治水图》。
“德妃倒是个务实的。”苏璃指尖拂过书页上的批注，抬头对李氏道，“让人把这份抄本送到户部，让王尚书好好学学。”
李氏刚应下，就见小禄子匆匆进来，脸色有些古怪：“娘娘，德妃娘娘……在御花园开了个‘议政会’，请了几位文官家的女眷，正在讨论开办女学的事呢。”
苏璃挑眉。后宫不得干政是祖宗规矩，白灵溪刚晋封就敢破这个例，胆子倒是不小。她放下抄本：“走，去看看。”
御花园的水榭里，果然围坐着七八位女眷，白灵溪坐在主位，正拿着图纸讲解：“女学就设在城外的观音庙旁，分蒙学和经学两班，蒙学教算术、女红，经学教史书、策论……”
见苏璃进来，众人连忙起身行礼。白灵溪却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淡：“皇后娘娘来得正好，正好帮我们看看这图纸是否妥当。”
苏璃接过图纸，目光扫过上面的课表——竟有“农田水利”“商贾算学”这样的课程，完全打破了女子只学相夫教子的旧例。她抬眸看向白灵溪：“德妃可知，后宫干预前朝事务，是掉脑袋的罪？”
“娘娘说笑了。”白灵溪直视着她，“臣女只是和闺中密友讨论兴办女学，既没涉及朝政，也没动用国库，何来‘干预’一说？”她指着一位穿湖蓝衣裙的女子，“这位是林侍郎的夫人，她家有三女，都盼着能识文断字呢。”
林夫人连忙点头：“皇后娘娘，德妃娘娘是一片好心，女学的银子都是我们几家凑的，绝不花宫里一分钱。”
苏璃看着她们眼里的期盼，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时，母亲偷偷教她识字，被族里长辈骂“不守本分”。她放下图纸，语气缓和了些：“办学可以，但章程得改。经学只教《女诫》《内则》，算术学记账即可，莫要涉及朝堂策论。”
白灵溪的脸色沉了沉：“娘娘这是怕女子失了大局，碍着谁的路？”
“我是怕你们引火烧身。”苏璃声音冷了几分，“陛下刚推行新政，多少人盯着后宫找错处？你办女学本是好事，若被人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不仅学办不成，还要连累家人。”
两人目光相对，水榭里的气氛瞬间凝固。林夫人想打圆场，却被白灵溪一个眼神制止。
“娘娘既这么说，臣女改便是。”白灵溪最终退让，语气却带着不甘，“只是臣女相信，总有一天，女子也能和男子一样，议论天下事。”
苏璃没再接话，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白灵溪的声音：“我们继续议，把策论换成《列女传》便是。”
回到坤宁宫，李氏忍不住道：“这德妃也太恃宠而骄了，竟敢当众顶撞娘娘。”
“她不是恃宠，是恃才。”苏璃看着窗外的月光，“白太傅教出来的孙女，骨子里就带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念头。”她顿了顿，“让人盯着女学的事，别真被人抓到把柄。”
不出几日，太后就派人来了，说白灵溪“妖言惑众，败坏风气”，让苏璃严惩。苏璃只淡淡回了句：“不过是闺阁女子凑钱办学，太后不必动怒，臣妾会看着的。”
太后没讨到好，却把气撒在了王尚书身上。第二日，王尚书就在朝堂上弹劾白太傅“教女无方”，被赵珩怼了回去：“兴办女学是好事，王大人与其盯着内宅事，不如多想想怎么把江南的堤坝修好。”
消息传到承乾宫时，白灵溪正在给赵珩磨墨。他看着奏折，忽然道：“皇后把你的女学章程改了？”
“是。”白灵溪手里的墨条顿了顿，“娘娘说，女子不该议论朝堂。”
“她是在护着你。”赵珩放下朱笔，“王尚书背后是太后，若真让他们抓住把柄，不仅你，连白太傅都要被牵连。”他看向她，“朕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凡事得循序渐进。先让女子能识字，再谈其他，急不得。”
白灵溪沉默片刻，忽然笑道：“陛下和娘娘，倒是一唱一和。”
“我们是夫妻，本就该同心。”赵珩拿起她磨好的墨，在奏折上批下“准奏”二字——那是白灵溪提议的“商贾纳税新法”，他看了三遍，觉得切实可行。
夜里，承乾宫的烛火亮到很晚。白灵溪在灯下修改女学章程，把“农田水利”换成了“桑蚕纺织”，却在页边悄悄写下：“十年后，必复之。”
而坤宁宫的月光，静静落在苏璃的妆奁上。她打开匣子，里面放着赵珩送的狼牙玉佩，旁边是白灵溪送的《农桑要术》。她忽然觉得，这宫墙里的争斗，未必都是刀光剑影，也可以是这样——你有你的锋芒，我有我的底线，在彼此的较量里，悄悄把这天下往好的方向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