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与秦岳离京后的第三个月,江南的信终于辗转送到了雨柔手中。信封上沾着点潮湿的水汽,字迹是林昭仪的,娟秀里带着几分雀跃:“江南的梅落了,桃开了,秦将军在琴坊后园种了半畦青菜,说要学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结果把菜苗当成杂草拔了一半。”
雨柔捏着信纸笑出声,青禾凑过来看,见信末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扛着把锄头,旁边标着“秦将军”三个字,脚下还画着几株东倒西歪的菜苗,忍不住乐道:“看来秦将军还是更适合握枪。”
“他本就不是种菜的人。”雨柔将信纸折好,放进锦盒——里面已经攒了五封江南的信,每封都带着不同的花事:第一封说梅花开得正好,淑妃学吹笛,把《梅花三弄》吹成了《百鸟朝凤》;第二封讲秦岳跟着渔民去打渔,网住条一尺长的鲫鱼,高兴得像个孩子;第三封提琴坊来了位白发老者,说是当年戾太子的旧部,如今在江南卖字画,见了淑妃就落泪,说像极了戾太子的生母。
“那位老者还说,”雨柔念着信里的话,“戾太子当年最爱吃苏州的糖粥,淑妃做的味道,和太子生母做的一模一样。”
青禾正用去年的桂花酿新酒,闻言动作一顿:“这么说,淑妃娘娘的身世……”
“信里没细说,只说老者赠了块玉佩,上面刻着‘苏’字。”雨柔望着窗外抽芽的柳树,“或许她也是江南人。”
正说着,三皇子抱着本《论语》跑进来,小脸上沾着墨汁:“雨柔姐姐!先生夸我背得好,赏了块麦芽糖!”他举起手里的糖块,忽然瞥见桌上的信纸,“是江南来的信吗?秦将军什么时候教我剑法呀?”
“快了。”雨柔替他擦去脸上的墨汁,“等桃花落了,他就回来了。”
三皇子似懂非懂地点头,捧着《论语》跑出去,嘴里还念叨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皇后跟在后面进来,手里拿着件刚绣好的小披风,上面绣着只威风的小老虎:“这孩子,越发皮了。”
“活泼些好。”雨柔请她坐下,青禾奉上新酿的桂花酒,“尝尝?今年加了些桃花蜜。”
皇后浅酌一口,目光落在锦盒里的信上:“林昭仪他们……在江南很好吧?”
“很好,”雨柔笑着说,“琴坊的生意越来越好,秦将军还在旁边开了家武馆,教街坊的孩子练拳,说是强身健体。”
皇后的眼神柔和下来:“真好。不像我们,被困在这宫墙里。”她放下酒杯,指尖划过披风上的虎头,“当年若不是为了姨母的嘱托,我或许也该去江南,守着片桃花,安稳过一生。”
雨柔想起皇后被禁足时的样子——她没哭没闹,只是在偏殿种了盆兰草,每日浇水施肥,像在守护最后一点生机。如今兰草开花了,皇后的眉眼间也多了几分平和,不再是那个为了掩盖真相而杀人的女子。
“陛下说,等三皇子再大些,就放你去京郊的别院休养。”雨柔轻声道,“那里有大片的桃林,和江南的一样。”
皇后的指尖微微颤抖,眼眶有些发红:“真的?”
“真的。”雨柔点头,“青禾去看过,那里的桃花开得比宫里好。”
窗外的柳絮飘进来,落在皇后的披风上,像朵小小的云。她忽然笑了,像卸下了千斤重担:“那我得提前学做桃花糕,等你们来做客。”
江南的信又来了两封时,宫里的牡丹开了。雨柔剪下最艳的一朵,插在皇后送的白瓷瓶里,忽然收到秦岳的信,字还是那么刚硬,却带着几分温柔:“淑妃说想尝尝宫里的杏仁酥,托人捎了两盒新采的碧螺春,你和皇后分着喝。对了,三皇子的剑谱我抄好了,等回去就教他。”
随信寄来的还有支桃木簪,簪头刻着朵小小的桃花,打磨得光滑温润。雨柔插在发间,对着镜子笑了笑——青禾说,比宫里所有的珠翠都好看。
牡丹谢了的时候,江南传来消息:那位姓苏的老者病逝了,临终前把所有字画都留给了淑妃,说要她好好活着,别像戾太子那样,困在身份里不得自由。
雨柔收到消息时,正在给三皇子讲江南的故事。她摸着他的头说:“有些人虽然走了,但留下的念想,会像桃花一样,年年都开。”
三皇子似懂非懂,却用力点头:“就像秦将军种的菜苗,虽然被拔了,但是还能再种!”
雨柔笑了,抬头望向窗外。宫墙的缝隙里,钻出株小小的野草,顶着朵细碎的白花,在风里轻轻摇晃。她忽然觉得,这深宫也不是那么难熬——有等待的人,有牵挂的事,有江南的信,还有这悄悄探出头的春天。
而江南的雨,总会带着桃花的香,落在故园的泥土里,催着下一季的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