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梓那封邮件发出去的第三天。
白云观后院，贵客专用的禅房里，檀香烟气缭绕。
“了尘大师”陈卫东正给钱太太泡茶。
手机响了。
能打这个号码的，都是金字塔尖的大客户。
他朝钱太太歉意一笑，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喂？”
“了尘大师！救我！救我啊！”
电话那头，王锦辉的声音抖成筛子，撕心裂肺。
陈卫东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王锦辉？辉煌娱乐的董事长？
这位平时杀伐果断的娱乐大亨，怎么吓成这样？
“王董，别急，慢慢说。”
他立刻换上得道高人的腔调。
“塌了！真要塌了！”
王锦辉在那头带着哭腔，背景音里还有东西被撞翻的巨响。
“大师，我的和，是不是真要出事了？是不是！”
水？
木？
陈卫东端茶的手僵在半空。
什么玩意儿？
他给王锦辉算过财运、姻缘，连公司前台该摆什么植物都指点过。
什么时候冒出来个“水”和“木”？
“王董，何为水？何为木？你且细说，贫道才好为你占卜。”
他压下心里的无数问号，试图套话。
“就是暗流涌动朽木藏根啊！”
王锦辉急得直跺脚。
“大师，您之前怎么没算出来我命里有这两大劫数？现在外面都有高人传出来了！说我这次要万劫不复！”
暗流涌动？
朽木藏根？
陈卫东后背瞬间冒出冷汗。
这词儿听着比他编的那些术语还要专业！
有同行在撬墙角！
而且是个狠角色！
一出手就把王锦辉吓成这样。
不能慌。
慌了，王锦辉这条大鱼就跑了。
更要命的是，王锦辉这种人要是知道自己被骗了这么多年，怕是会把他沉到护城河里。
“咳……”
陈卫东清了清嗓子，走到院子里。
“王董，天机不可泄尽。有些劫数，是你命里注定，非要等到时机临近，方能显现。
贫道若提前数年便说破，只会乱了你的气运，让你日夜忧思，反而加速劫数到来。
此乃天道，非贫道不为，实乃不能为也。”
这番话虚无缥缈，却每个字都敲在王锦辉心坎上。
“对对对！大师说的是！是我愚钝了！”
王锦辉抓住救命稻草。
“那现在时机已到，这水劫和木劫，要怎么破？还请大师救我！”
陈卫东差点被问住。
他连这水和木到底指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破？
只能瞎蒙了。
他沉默了半分钟，故意让电话那头只能听到风吹松针的沙沙声。
营造出他正在掐算天机的氛围。
“水，主动。其性善流，无孔不入。欲破水劫，不可围堵，只可疏导。”
治水的道理，老祖宗传了几千年，用在这里总不会错。
“木，主生。其根深植，盘根错节。欲解木劫，不可斧劈，当以金镇之。”
五行里金克木，最基础的套路。
他说完这几句自己都觉得是废话的谶语，便闭上嘴。
留出空白，等王锦辉自己去“悟”。
这是他纵横江湖多年的不二法门：
话说三分，意留七分，让对方自己对号入座，脑补出最符合他们心意的答案。
电话那头，王锦辉沉默了。
陈卫东甚至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
这一分钟，对陈卫东来说，长得像过了一整年。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如果王锦辉挂了电话，自己要不要连夜跑路。
“疏导……疏导……我懂了！大师！”
王锦辉再次开口，声音里全是恍然大悟后的巨大惊恐。
“那笔钱！那笔钱不能再放在一个篮子里，必须马上分开，像治水一样疏导出去！不然就要泛滥成灾，冲垮一切了！”
钱？
什么钱？
陈卫东心脏猛地一跳。
面上却不动声色，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高深的回应。
“嗯。”
“还有那！朽木藏根……以金镇之……”
王锦辉越说越急。
“金就是钱！大师，您的意思是，我要用钱去安抚他？给他一笔钱，镇住他，让他这根烂木头不要出来坏我的事？”
安抚谁？
陈卫东感觉心脏快跳出嗓子眼了。
捏手机的指节都泛白了。
王锦辉这老小子，到底藏了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这“水”和“木”，听起来可不像简单的商业问题。
更像是……犯罪证据！
他不敢多问。
多说一个字都怕露馅。
“然也。”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我懂了！我彻底懂了！”
王锦辉的声音里充满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狂喜。
“大师，您真是神了！一句话就点醒了我！谢谢大师！谢谢大师！”
陈卫东刚想松口气，王锦辉又开口了。
“对了大师，那谶语里还有最后一句，叫金柜锁魂，这……这又是什么意思？”
又来？
还让不让人活了？
陈卫东额角的汗顺着鬓角滑下来。
他硬着头皮，继续维持高人风范，脑子里疯狂拆解这四个字。
“金，乃利器，亦是枷锁。柜，为藏纳，亦是牢笼。魂，是你之根本，是你事业的精气神。”
他顿了顿。
“王董，你那柜中之物，看似是你的底牌，实则锁住了你向上飞升的魂魄。若不舍，何以得？”
“舍……舍掉？”
王锦辉的声音都变了调，充满难以置信的痛苦。
那保险柜里，可都是他这些年最核心的黑料和账本。
是他控制手下那些骄兵悍将的缰绳，也是他最后的底牌！
舍掉？
那不等于自断手脚？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陈卫东吐出八个字，直接把话堵死。
再也不多说一句。
电话那头，王锦辉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他在和心魔做天人交战。
终于，他咬着牙，一字一顿。
“好！我明白了！大师！我这就去办！”
王锦辉顿了顿。
“等我公司顺利上市，我给您在观里重塑三清金身！还有……还有那个钱正明，我也会按您说的，用钱镇住他，让他别出来坏事！”
钱正明？
陈卫东脑子里轰的一声。
这名字他听过。
辉煌娱乐背后的金主，传说中的资本大鳄。
王锦辉要用钱“镇”住他？
这是要……封口？
还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去吧。”
他挤出两个字，赶紧挂了电话。
手机刚一离开耳边，陈卫东再也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他抬手一摸，道袍的后背已经全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身上。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一阵后怕。
到底是哪个孙子在背后搞鬼？
这手段也太他妈毒了！
竟然真知道王锦辉的底细！
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
自己这“活神仙”的招牌就要砸了。
他坐在石凳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那个“暗流涌动”“朽木藏根”“金柜锁魂”的谶语，到底是谁放出来的？
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王锦辉刚才说的那些话……
如果被有心人听到……
陈卫东打了个寒颤。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卷进了一个天大的局里。
而这个局，远比他想象的要凶险得多。
禅房里，钱太太还在等他回去谈那尊玉麒麟的价格。
陈卫东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道袍。
他决定了。
这段时间，先低调点。
王锦辉那边，能躲就躲。
万一真出了什么事……
他可不想跟着陪葬。
他刚转身要进禅房，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一条短信。
陌生号码。
只有四个字：
【你也在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