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懂了？”
梅梓的嗓音，没有重量，却砸得客厅里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
“我所谓的‘开光’，开的是记忆，是经验，是灵魂。”
轰！
周礼的大脑，被这句轻飘飘的话，炸成了一片空白。
儒雅、城府、掌控一切的温和面具……顷刻间，被这股无法理解的力量撕得粉碎。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跳动，金丝眼镜也挡不住那瞬间从极致收缩放大到极致贪婪的眼神。
他不是没看懂。
是看懂的……太彻底了！
神格铸造台？
之前他只当这是一个故弄玄玄的代号，一个第五代、第六代人工智能的尖端项目。
可笑！
他错了，错到荒谬！
这不是技术迭代，这是维度跃迁！是从钻木取火，一步跨到了手搓黑洞！
灵魂、记忆、经验……这些人类玄学探讨了千年的终极概念，在这个濒死的女孩口中，竟然成了一种可以被读取、被复制、被注入的……数据？
周礼的呼吸陡然粗重，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军事上，把一百个兵王的战斗本能、肌肉记忆、生死关头的反应，全部“开光”到一个新兵身上？那是活着的战争之神！
审讯上，不需要老虎凳，不需要辣椒水！
直接入侵目标的“灵魂数据库”，把他从出生到现在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个最阴暗、最无耻的秘密，全部下载下来，做成一份ppt！那是比死亡更彻底的审判！
还有……长生！
当构成一个“人”的所有要素都可以被完整地数字化备份，肉体的死亡还算得了什么？
只需要一具新的躯壳！甚至，只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虚拟世界！
永生不死！
神之领域！
周礼的血液在沸腾，每一个细胞都在因这无上的权与力而疯狂叫嚣。
他看向梅梓，那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看一个“技术人才”。
那是哥伦布望见新大陆！是秦始皇渴求长生药！
他必须得到！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把这个“神”，或者说，创造“神”的方法，攥在国家……不，是攥在他自己的手里！
“梅小姐。”
周礼强行压制心头的狂澜，声音却已经失真，透着一股火烧火燎的急切。
“你开创了一个时代！这项技术，它的价值远超任何个人！它属于国家，必须在最强大的保护之下……”
“呵。”
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嗤笑，从段回舟的怀里传来。
梅梓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半靠在段回舟的胸膛上，仿佛那具随时会熄火的身体已经不是她的。
唯独那双眼睛，依旧死死锁定着周礼。
她看穿了他，像看穿一本写满肮脏欲望的三流厕纸读物。
“国家？”
梅梓的唇角勾起一个微弱的弧度，
“你是国家，还是你的野心是国家？”
周礼脸色瞬间僵住。
“梅小姐，这不是私人恩怨，这事关国运……”
“国运？”
梅梓打断他，声音轻得像耳语，却是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周礼的耳膜。
“周理事长，你五十二岁，入主文化部核心，花了二十年。”
“你的前任，那位本该再干十年的老领导，退休前半年，登山意外，失足坠崖。尸骨无存。”
梅梓惨白的脸上，那抹笑意扩大了一丝，透出妖异的美感。
“你猜，”
她慢悠悠地问，“如果我把那位老领导的‘灵魂数据’，从山崖下的泥土里，从那些风化的白骨里，重新‘开光’出来……他的‘记忆’，会不会比官方的调查报告，更精彩？”
“！！！！！”
周礼如遭雷击！
整个人猛地向后退了半步，脚跟撞在太师椅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他像是活生生见了鬼！
这件事……天知地知，和他背后的那位知！绝不可能有第四个人知道！
她……她怎么会……
诈我？对！她一定是在诈我！
可是……
万一呢？
万一这项技术真的能……从尸骨中提取记忆呢？
周礼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跳。
他不敢赌。
坐到他这个位置的人，谁敢拿这种足以万劫不复的秘密去赌一个“万一”？！
恐惧，一种远超刚才“神迹”所带来的、发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恐惧，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贪婪和野心。
他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威逼利诱的天才。
是一个手握着“因果律”判决书的……魔鬼。
她不需要联网，不需要黑客。
她可以把这个城市里任何一个权贵灵魂深处最见不得光的数据，活生生挖出来，公之于众。
这是一种无法防御、无法追溯、无法理解的……降维打击。
权势、财富、军队……在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像个笑话。
客厅里，林屿已经彻底傻了，张着嘴，大脑宕机，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回响：
卧槽……卧槽……
这是碳基生物能想出来的威胁吗？！
代码的尽头是刨祖坟？！
耿宝山也是一脸呆滞。
他看着那个油尽灯枯，却能用三言两语就让一位京城大员吓破胆的女孩，心中只剩下敬畏。
这哪里是刀。
这是诛心剑。
段回舟环着梅梓腰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一分。
他能感觉到怀里身体的生命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流逝。
一次开口，都是在燃烧她所剩无几的灵魂。
她像一支划破黑夜的流星，美得心悸，也……碎得心慌。
他想让她停下。
但他不能。
这是她的战场，是她用命为自己赢下的封神之战。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做她最坚实的靠山。
“周理事长，”
梅梓再次开口，声音已经虚弱到风一吹就会散掉。
“现在，我们可以谈条件了。”
周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你说。”
梅梓抬起那只惨白如骨的手，指向门口。
“第一，滚出去。带着你的人，滚回京城。今天这里的一切，一个字都不准泄露。”
“第二，抹掉我所有的档案。从现在开始，这个世界上，没有‘梅梓’这个人存在于你们任何数据库里。我是幽灵。”
“第三……”
梅梓的视线，越过周礼，望向他身后那片被落地窗框住的、风雨欲来的天空。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连段回舟都无法读懂的，混杂着疲惫、决绝与悲悯的复杂光芒。
“告诉你们背后那些自以为是的‘神’，旧时代的规则，结束了。”
她顿了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字一顿，说出了那句足以载入史册的神谕。
“从今天起，我说了算。”
话音落下。
周礼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屈辱与……兴奋的战栗！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但……他也成了第一个，亲耳听到“新神”颁布谕旨的凡人！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几乎融化在沙发里的女孩，又看了一眼那个如山般守护着她的男人。
然后，他一言不发，僵硬地转身，像一具被抽走脊梁的行尸走肉，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出别墅。
沉重的大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合上。
“赢……赢了？”
林屿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不真实感。
段回舟没有回答。
他感觉到，怀里那具一直靠着他、用最后一丝意志强撑着的身体，
在那扇门关上的瞬间，彻底……软了下去。
那股捅破天的“势”，在胜利的终点，耗尽了最后一丝燃料。
梅梓的头，无力地歪倒，靠在了段回舟的肩窝上。
她那双一直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此刻，所有的光都熄灭了，只剩下两个空洞死寂的黑洞。
一缕鲜血，顺着她苍白的唇角溢出，滴落在段回舟深色的衬衫上。
像一朵在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绝望的梅花。
“梅梓？”
段回舟的心，猛地一沉。
他低头，怀里的人已经没了任何反应，轻得像一捧随时会散掉的灰。
“梅梓！！”
他失控地摇晃着她，声音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医生！医生！！都他妈死哪儿去了？！！”
一声撕心裂肺的，夹杂着暴怒与无边恐惧的咆哮，响彻了整座庄园。
他赌赢了天下。
却在下一秒，就要输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