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下的凹陷处勉强构成一个狭小的庇护所，将倾盆暴雨隔绝在外，但隔绝不了森林中弥漫的湿冷，以及那如影随形的、来自深空维度的冰冷注视。
雨水在岩洞前汇成浑浊的溪流，哗哗作响，暂时掩盖了那些诡异低语与嘶鸣，却也带来了另一种令人不安的嘈杂。
谢予琛靠在冰冷的岩石上，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和下颌线不断滴落。
他不敢完全放松，保持着半警觉的状态，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蜷缩在对面、裹着他干燥外套的姜时安身上。
镇静剂和高能营养剂似乎起了一些作用。
她的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揪的断断续续。
高烧也退下去少许，额头上不再滚烫，只是还有些温热。
最关键的，是她体内那暴走的“起源”能量，在经历了短暂的、近乎爆炸的边缘后，似乎进入了一种奇异的“蛰伏”状态。
不再有危险的弧光窜出，能量波动变得极其内敛，甚至……有些过于安静了。
仿佛所有的狂暴都被压缩到了核心深处，正在进行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蜕变，或是酝酿着下一次更剧烈的爆发。
守夜人传来的分析也证实了这一点：“载体能量活性急剧下降，进入深度整合与不稳定平衡状态。无法预测下一阶段演变方向。外部刺激可能导致不可逆后果。”
不可逆后果。
谢予琛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神沉静如水。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之前被能量灼伤的手背，焦黑的痕迹下是新生皮肤带来的细微刺痛。
刚才那冒险的精神引导，像是在悬崖边走了一遭，幸好，暂时稳住了她。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沉睡的脸上。
褪去了清醒时的倔强、警惕与偶尔流露出的悲悯，此刻的她显得异常脆弱，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依旧与某种无形之物抗争。
这张脸，与他记忆中任何一张面孔都不同。
不是母亲谢婉清那带着书卷气的温婉娴静，不是林可欣那充满算计与欲望的艳丽，也不是他过往接触过的任何名媛或下属。
她像一株在废墟和泥泞中挣扎着开出的花，带着伤痕，却有着惊人的韧性。
她知晓了他最不堪的过去，见证了他最狼狈的崩溃，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是他偏执行为的受害者。
可偏偏是她，带来了母亲迟到的真相，在他理智崩塌时试图唤醒他，此刻更是与他一同背负着关乎存亡的秘密，在这暴雨孤岛中相依（如果这算相依的话）为命。
一种极其陌生的、混杂着愧疚、审视、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牵绊感，在他冰冷的心湖深处，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他移开目光，看向洞外如幕的暴雨。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碎片——
她在地牢里，即使自身难保，依旧用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说出“你们想偷火，却被火焰吞噬”时的悲凉与洞悉。
她在顶楼混乱的能量风暴中，挣扎着喊出他母亲遗言时的决绝。
还有刚才，他抱着她亡命奔逃时，那轻盈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的触感……
“咳……”一声轻微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予琛瞬间收回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成那副冷硬的模样，目光锐利地投向声音来源。
姜时安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神初时有些迷茫和涣散，映着岩洞外灰蒙蒙的天光，过了几秒钟，才逐渐聚焦。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的极度虚弱和一种……奇异的“空荡”感。
原本在体内流淌、时而温顺时而狂暴的“起源”能量，此刻仿佛消失了大半，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热源沉淀在小腹深处，难以调动。
然后，她看到了坐在对面、浑身湿透、面无表情看着她的谢予琛。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观测站的幻影，深空的注视，能量的反噬，以及昏迷前那声带着恐慌的呼喊……
“我们……还在森林里？”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难以辨认。
“嗯。”谢予琛应了一声，将一个水壶递到她面前，“喝水。”
动作干脆，没有多余的话。
姜时安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酸软无力。
谢予琛见状，上前一步，动作算不上温柔，但足够有效地扶住她的后背，帮她靠坐在岩壁上，然后将水壶塞进她手里。
指尖触碰的瞬间，两人都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一种微妙的、混合着尴尬、警惕与某种被迫亲近的怪异氛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姜时安垂下眼，小口地喝着水，冰凉的水流划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
她尝试内视，感知着体内那蛰伏的“起源”，心中充满了不确定性。
能量还在，但形态变了，仿佛从奔腾的江河变成了深潭，看似平静，却不知底下藏着什么。
“你的能量，”谢予琛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默，“暂时稳定了，但守夜人判断处于不可预测状态。”
“我知道。”姜时安低声回应，放下水壶，抬起头看向他，“谢谢。”这两个字说出口，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谢他的救援，谢他刚才的守护，或许……也谢他最终将枪口对准了幻影，而非她。
谢予琛没有回应这句感谢，只是转而说道：“追兵没跟上来，可能是暴雨干扰，也可能是那个‘注视’转移了目标。但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就在这时，守夜人的警告突兀地在姜时安脑海中响起，同时也通过骨传导耳机传给了谢予琛：
“检测到多个常规生命信号正在接近！距离1.2公里！移动速度：快！识别：人类，携带标准战术装备！非‘回声’衍生物！”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是人类！是谢氏家族的人，还是……官方力量？
无论是哪一方，对他们而言，都绝非好消息！
谢予琛猛地站起身，迅速检查了一遍步枪的弹药，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嗅到危险的猎豹。
姜时安也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试图站起来，却被谢予琛一把按住肩膀。
“你留在这里。”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的状态，是累赘。”
他的话很直接，甚至刻薄，但却是事实。姜时安抿了抿唇，没有反驳。她现在的确连自保都困难。
谢予琛将一把小巧的、同样经过改装的手枪塞进她手里：“必要时用。守夜人会指引你方向，如果……我没回来，你自己想办法离开。”
他说完，不再看她，转身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洞外的暴雨和密林之中，身影迅速被灰蒙蒙的雨幕吞噬。
姜时安握紧了手中冰冷的手枪，靠在岩壁上，听着洞外哗啦啦的雨声，以及那越来越近的、代表着未知危险的人类脚步声。
刚刚获得片刻喘息的孤岛，再次被危机笼罩。
而这一次，她只能在这里等待，将自身的安危，暂时交托给那个关系复杂、前路未卜的“同盟者”。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完)
下一章预告：逼近的追兵是敌是友？谢予琛能否在暴雨和敌人的双重夹击下解决危机？姜时安体内蛰伏的“起源”能量会否再次异动？而那道来自深空的注视，真的转移了吗？第一百二十六章：《雨中杀机，与无声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