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皇后被打得凤钗斜坠，珠翠噼里啪啦散落一地，精心梳理的凌云髻彻底散乱，几缕青丝狼狈地黏在汗湿的额角，哪还有半分母仪天下的威仪。
旁边的姜充容与王才人何曾见过这般阵仗，早已惊得魂飞魄散。
两人呆立半晌，直到看见万皇后脸上青筋暴起，似乎快要窒息，这才骤然惊醒，若是皇后真被掐死在她们面前，在场众人怕是都要陪葬！
这个念头让她们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拽住云芷儿的胳膊。
“贵妃娘娘三思！”姜充容急声劝道，“她终究是皇后，您这般动手实在不妥！”
万皇后趁机挣脱钳制，脚步不稳地连退数步，扶着殿柱大口喘气。
待缓过劲来，她指着云芷儿声嘶力竭道：“你竟敢打本宫！”
“说难听些，你不过是个贡品，供陛下取乐的玩意儿罢了！”
随后朝着殿内太监尖声叫骂：“啊啊啊！你们都是死人吗？”
“没看见这个疯妇要弑杀中宫？给本宫拿下她！立即杖毙！往死里打！打死这个以下犯上的贱人！打啊！打死她！”
可太监们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上前。
万皇后见他们这副畏首畏尾的模样，气得浑身直哆嗦，声音都劈了叉：“她早就失宠了！如今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站在最前列的太监小春子暗暗思忖：当年贵妃还只是才人时，只因苏嬷嬷打了她几下手心，陛下得知后当场就将苏嬷嬷拖去杖毙。
当时陛下特意传召所有宫人去观刑，不就是杀鸡儆猴，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动她的下场？
如今这位主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才人，而是正儿八经的贵妃娘娘。
虽说眼下看着像是失了宠，可万一哪天又复宠了呢？
要是今日当真对她动了手，来日陛下追究起来，这项上人头还要不要了？
这么一琢磨，他悄悄把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云芷儿整了整衣袖：“狗若咬我一口，我必还以百倍。”
今日最后警告你，再敢动豆蔻一下，再敢碰豆蔻一根头发，我定与你玉石俱焚。”
说罢转身离去。
万皇后眼睁睁看着她扬长而去，气得脸色发青。
她是六宫之主，总不能也像个市井泼妇般追上去扯头发撕衣裳。
这口恶气堵在胸口无处发泄，她眼前一黑，软软晕倒在地。
*
云芷儿风风火火地回到紫兰殿，一进门就直奔宫女住所，眉飞色舞地将方才在坤宁宫如何痛打落水狗的经过说与豆蔻听。
豆蔻听得忧心忡忡：“娘娘！她毕竟是皇后啊，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咱们今日这般当众掌掴皇后，岂不是把坤宁宫的脸面踩在脚下？”
“奴婢宁愿自己多挨几下打，不愿见您为此惹上麻烦。”
此时刚出了口恶气的云芷儿只觉神清气爽，心里暗想：我连茶盏都敢往慕无宸额头上砸，现在不也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
她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顺手给豆蔻递了块杏仁酥。
“皇后又不是他心尖上的白月光，我怕她作甚？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也做不出为了不喜欢的女人来处置我这等没品的事。”
“我早就想寻机会教训她了。上次她借故打我手板的账还没清算，如今竟敢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真当我是泥捏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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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子时，万籁俱寂，慕无宸独自在宫道上踱步。
他屏退了所有侍卫，只留小夏子提着羊角宫灯，默默跟在三步之外。
月光如水，将他孤长的影子投在汉白玉阶上。
玄色衣袂在夜风里轻轻翻卷，他在养心殿前反复踱步。
几次停步望向东六宫那片殿宇，又几次蓦然转身，像被什么牵住脚步，在这寂寂深夜里独自挣扎。
小夏子强压下第三个哈欠，眼皮沉得快要抬不起来。
他实在想不明白，陛下为何要在殿门外来回踱步整整一炷香的时辰，也不说去哪。
正暗自腹诽时，慕无宸倏然收住脚步：“去紫兰殿。”
小夏子心头一跳，那日陛下在殿内掷地有声地说“再不来”，言犹在耳，如今才过了半个月，竟要自食其言？
他连忙躬身应了声“是”，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心里却直打鼓：这般出尔反尔，实在不似陛下平日的作风。
二人来到紫兰殿外的台阶下，还未走近便听见两个守夜丫鬟在门廊阴影处窃窃私语。
左边的丫鬟扯了扯同伴的袖子，压低声音：“嘘！你小声些！贵妃娘娘才歇下，仔细惊了娘娘的好梦。”
右边那个宫女满不在乎地嗤笑一声，反倒将嗓门扬高了几分：“你怕什么？陛下都半个月没踏进这里了！”
“在这深宫里，失了宠的主子，连咱们这些有头脸的奴婢都不如。”
她凑近些，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你还没听说吗？今日豆蔻在坤宁宫外……被人欺负得可惨了，手都险些废了！”
小夏子心里一沉，这下真是没招了，偏生被陛下听了个正着。
他连忙躬身对慕无宸低声道：“这些奴才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贵妃娘娘方才歇下，若是被吵醒了可怎么好？奴才这就去教教她们如何守夜。”
慕无宸凝望着紫兰殿的窗棂，眸色深沉如夜。
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必教了。赐自尽吧。”
他略作停顿，声音又低了几分：“动作轻些，她睡着了，莫要惊扰。”
他轻轻推开寝殿的门，步履无声地踏入内室。
烛影摇曳，映出锦被间云芷儿不安的睡颜。
她秀眉微蹙，长睫在眼睑投下细碎的影子，随着梦中的不安轻轻颤动。
几缕青丝被薄汗浸湿，黏在光洁的额角，衬得那张脸愈发脆弱易碎。
慕无宸悄无声息地走近榻边，指尖轻点她的睡穴。
执起她露在锦被外的手，触手只觉一片冰凉。
他当即掀开被衾，将人小心揽入怀中，又把那双冰冷的手轻轻拢在自己怀中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