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室的油灯被秋风掀得直晃，王大夫的算盘珠子噼啪响，三百张八字命盘在桌上摊成扇形，每张日柱都用红笔圈得像血点子。他突然拍着大腿站起来，铜框眼镜滑到鼻尖：“找到了！护江宫奠基后，来看病的全是‘土虚水旺’的八字 —— 属鼠属牛的风湿重，属龙属蛇的总中暑，得按属相种芦苇！”
张叙舟正给青铜雀像底座刻鱼嘴纹，这尊用古匣残片铸的雀像有半人高，喙尖直戳西北洼地 —— 那里的泥土总在夜里发烫，蚯蚓爬过的轨迹都透着金纹，像谁撒了把碎铜钱。他握着刻刀笑：“王叔，咱庄稼人听不懂‘五行’，你就说哪种苇子治啥病。”
“简单！” 王大夫蹲在地上画圈，“记好喽！属鼠属牛的（丙子、丁丑年）种紫穗苇，叶子带紫边的那种，根须能吸地脉里的浊水；属龙属蛇的（甲辰、乙巳年）种白茅苇，穗子白得像霜，专克暑气入骨头缝。” 他翻开《五行农经》，书页间掉出片干枯的苇叶，金纹竟与雀像翅膀上的纹路分毫不差，“老祖宗早说了，‘壬水过旺处，苇分五色生’，咱这洼地就是‘壬水脉’！”
洼地育秧棚里，陈婶正教秀兰给苇苗系红绳，紫穗苇和白茅苇码得像待嫁的姑娘。突然 “哗啦” 一声，三袋黑糊糊的东西砸穿塑料布，毒粉溅在苗床上，三十株苇苗瞬间蜷成虾米，根须烂得像被踩过的烂泥。
“狗日的铁符会！” 陈婶抓起竹匾砸向黑影，匾沿擦着斗笠飞过，露出对方袖口的沙粒纹 —— 跟上个月烧薄荷田的一模一样。她扑向最里面的苗床，那里藏着全村唯一的 “老苇王” 根须，是护江宫奠基时李冰幻象指认的神种，“秀兰！快端符水来！这可是张大爷孙子的救命苗！”
秀兰抱着陶瓮冲进来，瓮口符纹还在发烫：“婶子，张大爷那三十株紫穗苇全毁了！他天不亮就来浇护江宫的奠基水，说孙子高热不退，就等这苇根熬水……” 话没说完就哭了，眼泪滴在焦黑的苇苗上，竟 “滋啦” 冒白烟，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
陈婶捏起一把毒土，指甲缝里渗出黑汁：“看看这鬼纹路！跟烧薄荷田的毒粉一个娘生的！” 她突然瞅见包装袋上的歪嘴雀涂鸦，翅膀缺角处还挂着暗红的血珠，“用公鸡血画诅咒？这群龟孙是忘了当年修水库，咱能从石头缝里抠出水！”
李老汉扛着铁锹撞开棚门，鞋底板的沙粒 “哗哗” 掉：“老子后半夜就蹲在槐树上！看见仨戴斗笠的往苗床撒毒粉，斗笠沿绣着铁符会的沙粒纹！” 他往地上啐了口，铁锹在泥里剜出深沟，“挖隔离沟！埋了毒土再浇三遍青岩老井的符水，看邪祟敢不敢再来！”
张叙舟赶到时，符水刚泼在 “老苇王” 根须上。奇迹 “噌” 地冒出来：焦黑的根须爆出嫩芽，紫穗苇叶片浮现出雀像影子，白茅苇穗子自动排成北斗七星，穗尖直戳护江宫。陈婶把毒种袋扔进火堆，焦臭味混着符灰飘向洼地，泥土竟 “滋滋” 吸气，苇苗新叶肉眼可见地蹿高，叶尖还挂着金闪闪的水珠。
“怕个球！” 陈婶用火钳拨火堆，火星子溅在手背老茧上，“当年公社书记说女娃挖不动渠，咱偏挖得比男人深；今儿个铁符会想毁苇苗，咱就种出片护江阵！” 她冲秀兰挤眼，“去把藏在护江宫地基下的备用种挖来，那是用铁符灰催过芽的，邪祟见了都得绕道！”
半个月后，周明远光着一只脚冲进卫生室，塑料凉鞋跑丢了：“叙舟哥！张大爷能扛锄头了！” 他举着皱巴巴的统计表，红笔圈的数字像火苗跳：风湿患者平均康复期从 27 天砍到 12 天，暑气重症 7 天退烧，“刘大婶腿上的湿毒疮结了痂，跟铜雀像的鱼嘴纹一模一样，她说昨儿试着蹲茅坑，竟比病前还利索！”
消息像长了翅膀，隔壁村李大爷被儿子用板车拉来，腿肿得比冬瓜还粗：“求您给株紫穗苇！铁符会把俺家薄荷浇了柴油，现在就剩这条腿喘气……” 张叙舟亲手把苇苗插进他家菜畦，根须触地的瞬间，地面浮出淡金的 “护” 字，跟李大爷腿上的痂完美重合。三天后，老人拄着拐杖来谢恩，裤腿挽得老高，露出光溜溜的小腿 —— 那里原本烂得能看见骨头。
老槐树成了锦旗瀑布，红绸金字从树干缠到枝桠，连麻雀都得从锦旗缝里钻。蜀都来的药材商蹲在洼地边拍抖音，手机镜头怼着苇叶：“家人们看这金纹！泡水时能聚成小雀像，我爹喝三天就能跟广场舞大妈掰手腕！” 直播间弹幕刷疯了，他手忙脚乱薅苇苗：“别催！我先抢十斤，粉丝等着救命呢！”
陈婶举着老年机拍视频，镜头扫过层层叠叠的锦旗：“家人们谁懂啊！这墙比俺家玉米囤还高！城里小年轻来拍视频，说苇茶喝了能跳科目三，点赞破万了都！” 她突然指向护江宫，七尊青铜雀像正在吊装，雀喙闪着冷光，“看见没？等宫成了，咱的苇茶要上省台新闻，装在鎏金罐里卖！”
秋分前夜，洼地突然 “嗡嗡” 响，所有苇叶齐刷刷转向护江宫。张叙舟摸着腰间的银哨，哨身鱼嘴纹烫得像火炭，跟宫门处的铜雀像共振 —— 那里，工匠正往雀眼嵌青岩老井的符晶，每颗晶眼里都晃着苇荡的影子。
李老汉蹲在田埂抽烟，烟袋锅明灭像星星：“省台记者今儿来拍苇荡，说这是‘会喘气的护江阵’。” 他指了指宫门，雀像影子投在苇叶上，竟与叶脉金纹严丝合缝，“你看雀脚踩的莲花座，跟苇根盘的纹路一个模子刻的，老祖宗的阵活了！”
突然，洼地中央的水面炸开银花，铁符的金光穿透苇叶，在天上拼出李冰持锸的虚影。虚影挥了挥锸，苇叶尖的水珠突然飞起来，在空中连成 “宫成苇立” 四个大字，笔画里还滚着地脉的金流。王大夫翻着新八字命盘，手抖得像筛糠：“地脉通了！现在种的苇苗，根须能当符用，连铁符会的地脉蚀都能挡！”
张叙舟望着快封顶的护江宫，终于懂了父亲临终的话：“护江不是守着碑，是让老规矩在地里扎根。” 他摸出搪瓷缸，水面映着苇荡和宫门，突然看见个黑影 —— 比七尊雀像加起来还大，斗笠沿的沙粒纹在月光下闪得刺眼，正往护江宫爬。
夜风卷着苇叶香，混着远处的鞭炮声 —— 护江宫封顶的喜炮响了。张叙舟握紧银哨，哨身烫得像要化了。他知道，等省台新闻播了苇荡的奇景，铁符会那伙人准要搞大动作。但没关系，这片从毒土里钻出来的芦苇，早把根须扎进了地脉深处，正等着给邪祟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