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禄子把信放在沈知意手边时,萧景渊正在椅子上打盹。烛火闪了一下,照在他眼皮上。
沈知意没拆信。她先翻开东宫日志,指着一行字说:“贵妃送礼,拒美人,收珍宝,用于膳造。”
“这事已经传开了。”她声音很轻,“我问过守门的侍卫,今早有三拨宫人从西华门经过,都在议论。”
秦凤瑶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块铜牌,是刚才从送礼太监身上搜到的。“他们说什么?说我们贪财?”
“一半人说你强硬,说我无情。”沈知意合上册子,“另一半人说太子运气好,有人送东西还不用自己花钱。”
萧景渊睁开眼,笑了:“这不挺好?省得我去买。”
秦凤瑶回头看他:“你就知道省?这次送珍宝,下次就能送厨娘、花匠,再塞几个‘贴心’的下人,往你饭菜里动手脚,谁能发现?”
萧景渊坐直了:“你们不是一直看着吗?”
“看得了一时,看不了一世。”沈知意放下笔,“殿下,你想过没有,万一哪天我们不在你身边,谁来帮你挡这些事?”
屋里安静下来。
萧景渊没说话,手指轻轻敲着扶手。
秦凤瑶走到桌前,把铜牌拍在桌上:“现在贵妃不敢动手,就换软办法。可我们也不能光守着东宫等她出招,得想办法反击。”
沈知意点头,拿出一张纸铺开:“不能再被动应付。我们要做两件事——一是在朝堂拉些人,二是在民间立名声。”
“拉谁?”萧景渊问。
“不是让你求人效忠。”沈知意写下一个人名,“是让那些还没站队的官员慢慢觉得你靠得住。不用他们拼命帮你,只要将来有人骂你,能说句公道话就行。”
秦凤瑶想了想:“我爹手下有几个老部下调回京城,在兵部和刑部当主事。人不算聪明,但脾气硬,讨厌耍手段的人。”
“正好。”沈知意记下名字,“你找个理由,请他们来东宫吃饭。不用明说立场,只让他们看看太子平时什么样——不玩权谋,不欺负下人,真心支持减税新政。”
萧景渊一听吃饭,来了精神:“我能让他们尝我的新菜吗?刚试了个烤鸭方子,加了蜂蜜和陈皮。”
“不行。”沈知意立刻说,“不能说是你做的。就说是我让厨房准备的。你要是一开口就说‘这道菜我放了几勺盐’,别人就知道你不像是太子。”
萧景渊撇嘴:“可我本来就不像。”
“所以才要改。”秦凤瑶接话,“你现在是太子,不是卖小吃的。别人看你一眼,就得觉得你稳重,值得信任。”
“那我装。”萧景渊懒洋洋地说,“吃饭时我少说话,多夹菜,行不行?”
沈知意忍不住笑:“行。只要你别当场点评每道菜怎么做。”
三人安静了一会儿,烛芯发出一声轻响。
沈知意继续写:“第二条路,走民间。”
“百姓?”萧景渊抬头,“我又不能上街摆摊。”
“不用你去。”沈知意说,“地方上有咱们的人。江陵开仓放粮的事传开了,永安府修渠的消息也在报。我们可以让这些事传得更广。”
秦凤瑶明白了:“你是想让人知道,太子管事,而且管的是实事。”
“对。”沈知意点头,“不说权谋,不讲宫斗,就说太子下令减税、查贪官、修水利。让老百姓在茶馆里说,太子是个好人。”
萧景渊眼睛亮了:“那我可以编个顺口溜?比如‘太子仁厚心不狠,桂花糕里不掺粉’?”
“不行。”两人一起打断。
秦凤瑶皱眉:“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是认真的。”萧景渊坐直,“我知道哪家茶馆最爱讲皇室八卦。上次说我偷吃御膳房点心,还被狗追,都编成笑话了。要是咱们主动放点消息,他们肯定爱讲。”
沈知意思考了一下:“也不是不行。可以让商会的人带话。苏记虽被查封,但其他大商号还在做生意。他们知道太子新政让他们少交税,自然愿意说几句好话。”
秦凤瑶补充:“还可以借赈灾。今年南边旱情重,朝廷拨了粮。如果能让地方官上报说是太子坚持才拨的,百姓就会记得这个恩情。”
“关键是不能急。”沈知意说,“一次两次没人信,十次八次就成了习惯。等将来有人骂你无能,自会有人站出来说,太子至少没让百姓饿肚子。”
萧景渊点点头,难得认真:“所以你们是要让我……看起来像个好皇帝?”
“不是看起来。”沈知意看着他,“是要让整个朝廷和天下都觉得,你配当皇帝。”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小禄子回来了。
“太子妃,我已经按您说的,把今天所有外来物品登记好了,经手人都签了字。”他把一本小册子放在桌上,“西偏门那边,秦侧妃的人一直在盯,没人私下接触。”
“很好。”沈知意翻开册子看了一眼,“从今天起,所有赏赐、贡品、礼物,都要两个人检查,记录来源。哪怕是一筐苹果,也要写清是谁送的,什么时候进的宫。”
小禄子答应一声,退到一边。
秦凤瑶走到灯下,低声问:“那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天天等着贵妃送东西吧?”
“我们主动出击。”沈知意写下第一条计划,“明天早朝,我会借春耕祭典的事,提议扩大惠民六条的执行范围。这是正事,没人能挑刺。但在奏本里,我会悄悄加上几条有利于年轻官员升迁的内容。”
“你是想拉拢他们?”萧景渊问。
“是给他们好处。”沈知意说,“他们得了实惠,自然会对东宫有好感。哪怕不公开支持,也不会轻易落井下石。”
秦凤瑶点头:“我在宫外也安排人手。父亲会传话给几个中层将领,让他们在军中传消息,说太子体恤边军,去年冬衣拨款全部到位。”
“还有商会。”沈知意继续写,“让可靠的人去几家大酒楼‘无意’提起,说太子喜欢听百姓难处,常让厨房把省下的钱拿去救济穷人。”
萧景渊插嘴:“那厨房真用了我的私房钱去救济?”
“没有。”沈知意看他一眼,“但我可以让人这么传。”
“哦。”萧景渊摸摸鼻子,“我还以为我真的做了件好事。”
“你现在做的事更重要。”秦凤瑶说,“你安心待在东宫,吃你的点心,做你的菜。外面的事,我们来办。”
沈知意把写好的计划折好,放进袖子里。
“从明天开始,东宫不再只是防守。”她说,“我们要一点点把根扎下去。朝堂有人说话,民间有人念好,将来不管谁想动你,都得好好想想。”
萧景渊靠回椅子,看着跳动的烛火。
过了很久,他轻声问:“你们累不累?”
沈知意一愣。
秦凤瑶也转过头。
“我知道你们为我做了很多。”萧景渊声音很低,“我也不是不懂。只是……我不想争那些东西。我想活得轻松点。”
“所以我们替你争。”沈知意站起来,“你不用懂权谋,也不用学怎么当皇帝。你只要相信我们就行。”
萧景渊看着她,笑了笑:“我一直都信。”
秦凤瑶走到桌边,吹灭一根快烧完的蜡烛。
“时候不早了。”她说,“我再去巡一圈。”
“别走太远。”沈知意说,“明天还有事。”
“知道。”秦凤瑶走向门口。
小禄子低头收拾文书,动作很轻。
沈知意坐回案前,重新展开那张纸,提笔写下第三条:联络周詹事,安排下周宴请兵部三位主事,菜单由厨房定,太子不出席前厅,只在后堂露面一次,表示尊重。
萧景渊闭着眼,嘴里小声嘀咕:“烤鸭配梅酱,要不要再上一道莲子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