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抱着青瓷瓶走进厨房,把瓶子放在灶台边。厨娘正在搅锅里的汤,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挪了挪位置,给瓶子腾出一块干净地方。
他在厨房站了一会儿,听见外面有人走动。小禄子从侧门进来,手里拿着登记册,低声跟厨娘说了几句话。说完后,小禄子就走了。
萧景渊没有问他们讲了什么。他走出厨房,在廊下坐下。太阳照在身上,很暖和。他手里转着青瓷瓶,瓶口朝上,又朝下,来回转。
今天东宫比平时忙。人来人往,声音也多。他知道,事情开始了。
沈知意一早就在书房。她翻开昨天的登记册,手指点着“拒收美人”那一行,对小禄子说:“你去传话,就说太子连美人都不要,怎么会争权夺利?这话要让宫里的人听到。”
小禄子点头记下了。
沈知意合上册子,拿出一张名单。上面写着十多个名字,都是六部中层官员和翰林院年轻学士。她看了一会儿,提笔在几个人名旁边画了圈。
“这些人,我父亲能说得上话。”她说,“你让周詹事安排,请他们来参加文会,题目定为‘仁政本源’。”
小禄子答应了,转身要走。沈知意又叫住他:“别说是东宫直接请的。就说是我父亲召集老友讲学,顺便讨论些农政的事。”
“明白。”小禄子低头,“免得被人说结党。”
“对。”沈知意点头,“我们不拉人,是让人自己愿意靠过来。”
她说完,走到窗边。院子里秦凤瑶正在整队。几名宫女站在廊下,手里捧着食盒,穿的是普通侍女装,但站得直,动作快。
秦凤瑶走过去,低声交代了几句。宫女们领命,分成三路,从不同宫门出了东宫。
“去外城善堂。”秦凤瑶说,“点心是东宫准备的,不是赏赐。你们见了里正和管事,就说侧妃听说百姓冬天还冷,心里不安,想听听实情。”
一名宫女问:“如果有人问这是太子的意思呢?”
秦凤瑶答:“就说太子常挂念民间生活,东宫上下都受他的影响。”
宫女们走了。
沈知意在窗边看着她们走远,转身对小禄子说:“盯住贵妃那边的动静。她不会一直忍着。”
小禄子走后,沈知意坐回桌前,开始写一份文书。内容是关于春耕劝农的事,语气平和。她提到太子曾问过“外城米价多少”“穷人怎么过冬”,并建议朝廷在粮价波动时开仓放粮。
她写完看了一遍,盖上印,交给贴身侍女送去礼部备案。
这天下午,六部中有三位官员被同僚叫去茶楼吃饭。席间有人提起早上在翰林院听到的话。
“听说沈老大人要办诗会,主题是仁政。”一人说,“还引了一句,说治国像炖汤,火候比刀工重要。”
另一人笑了:“这话有意思。谁说的?”
“说是太子随口讲的。”那人压低声音,“就在御膳房看厨子炖汤时说的。”
三人互相看了看。
“我还以为太子只会吃。”一人说。
“可这话有道理。”另一人点头,“火候稳,味道才好。太急不行,不管也不行。”
他们没再多说。散席时,其中一人悄悄问:“诗会我能参加吗?”
与此同时,外城南街善堂。
一名宫女捧着食盒走进院子。管事迎上来,有些意外:“这是?”
“侧妃派人送的点心。”宫女微笑,“尝个味,也让大家知道,东宫惦记着这边。”
管事接过食盒,打开一看,是几块枣泥糕,还有一碟桂花酥。点心还是温的,像是刚做好的。
他叫来几位里正和商户执事。大家吃了以后都说好吃。
“侧妃亲自做的?”有人问。
“不是。”宫女摇头,“是东宫厨房按侧妃吩咐准备的。她说,吃食虽小,也是心意。”
一位年长里正叹气:“这些年,哪个妃子会想到来善堂送点心?”
宫女没接话,只说:“侧妃让我带句话——若有难处,尽管说。太子或许不在眼前,但我们东宫的人,听得见。”
这话当晚就在外城传开了。
茶楼里有人说:“你们听说了吗?侧妃派人送点心,还问百姓冷暖。”
旁边人接:“不止呢。听说太子平时不爱管事,可私下总问米价柴薪的事。”
“真的假的?”
“怎么不是真的?连宫里都传了,说太子连美人都不要,就怕分心误了民生。”
议论越来越多。
第二天上午,沈仲书在府里请客,请了几位老朋友。席间谈起新政和民情,有人提到最近市井的说法。
“百姓倒不怪太子懒散。”一人说,“反而说他清净守分,不扰民。”
沈仲书笑而不语。旁边一位年轻学士却道:“我昨天听家仆说,外城有老人立了长生牌位,供的是东宫三人。”
众人一惊。
“真有这事?”
“千真万确。就在南街善堂后屋,写了‘太子仁厚,双妃贤德’八个字。”
席间安静了一会儿。
一位兵部主事放下茶杯:“若太子真有这份心,我们做臣子的,怎么能不动?”
沈知意傍晚收到消息。她正在书房核对名单,听到小禄子回报,只轻轻“嗯”了一声。
“十几个人都有反应。”小禄子说,“有的托人打听诗会时间,有的主动问起惠民六条的事。”
沈知意点头:“让他们问。越多人问,就越说明我们在动。”
她提笔在名单上又画了几个圈。
另一边,秦凤瑶收到了外城传来的简报。她正在南门看亲卫换岗,看完纸条,折好塞进袖子里。
“三处善堂都回了话。”她低声对副手说,“百姓愿意信我们。”
“要不要再派一批人去?”副手问。
“先不动。”秦凤瑶摇头,“等风再吹几天。让他们自己传,比我们说更有力。”
副手点头离开。
黄昏时,萧景渊还在厨房。他蹲在灶台前,看厨娘蒸新一批糕点。模具摆在一旁,银白色,擦得很亮。
“今天用这个?”他问。
“用了。”厨娘点头,“蒸了两笼枣泥的,一笼豆沙的。”
萧景渊拿起模具看了看,又放下。他起身走到廊下。
太阳快落山了,光线照在青瓷瓶上,瓶身泛出一层光。
他坐在那里,手里转着瓶子。远处传来小禄子的声音,好像在跟人说话。
沈知意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整理好的名单。她走过长廊,看见萧景渊一个人坐着,便走过去。
“今天有人问我,能不能参加你父亲的诗会。”萧景渊突然开口。
沈知意在他旁边站住:“你怎么说?”
“我说我不知道。”他笑了笑,“我说我只管吃,别的不管。”
沈知意也笑了:“够了。他们愿意问,就是开始信你。”
两人没再说话。
秦凤瑶这时从南门回来,走到院中。她看见沈知意和萧景渊在廊下,便走过去。
“外城的话传开了。”她说,“有人说要写帖子,说太子不争权,却记挂米粮;妃子不躲在深宫,亲自关心冷暖。”
萧景渊抬头:“真的?”
“真的。”秦凤瑶点头,“不是我们写的,是老百姓自己说的。”
沈知意看着远处宫墙:“只要没人打断,这话会越传越远。”
萧景渊低头,继续转手里的瓶子。瓶口朝上,又朝下。
小禄子从侧门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新纸条。他走到沈知意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沈知意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眉头微动。
“兵部有两位主事,今晚要去茶楼。”她说,“他们问,能不能顺便聊聊春耕的事。”
秦凤瑶冷笑:“现在倒想起春耕了?”
“让他们聊。”沈知意说,“安排人听着,别插话。等他们自己说出‘该支持太子’这句话。”
小禄子领命而去。
萧景渊站起身,把青瓷瓶抱在怀里。他看了看厨房,又看了看外面。
“明天中午吃什么?”他问。
“山药排骨汤。”厨娘在门口答。
“加点枸杞。”他说,“听说对眼睛好。”
他说完,转身往内殿走。
沈知意回到书房,摊开一张新纸,写下一行字:
“四月十八,文会初动,民心渐附。双线并行,未现破绽。”
她吹干墨迹,把纸收进抽屉。
秦凤瑶站在院中,摸了摸腰间的刀柄。她抬头看了看天。
天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