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虞小满脚上的伤,他们原定的更深入的探索计划只得搁浅,活动范围被限制在营地附近。陆怀瑾更是谨慎,连捡柴火都不敢离开太远,视线总要能瞥见帐篷旁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生怕留她独自一人时出什么意外。
然而,脚伤带来的最大麻烦,远不是行动不便,而是——上厕所。这成了虞小满每日里最纠结、最需要鼓起勇气的“战斗”。幸好只是皮肉伤,不至于完全无法行走,否则虞小满觉得,自己大概真的会羞愤到想直接跳进眼前这条小溪里算了!
每一次,她都像完成一项艰巨任务一样,拄着陆怀瑾给她削的粗糙但顺手的木棍,一步一步挪到那片“专用”的灌木丛后。陆怀瑾则会默契地走到溪流下游,背对着她,假装忙碌地检查陷阱或者清洗东西,给她留下绝对私密的空间。饶是如此,虞小满每次回来,脸上都带着一丝难以消散的红晕,既有尴尬,也有对他这份体贴入微的感激。
白天的大部分时间,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小溪旁一块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大石头上,像个监工,又像个好奇的观众,看着陆怀瑾在小溪里忙碌。
他卷起裤腿,露出结实的小腿,目光专注地盯着清澈的溪水。时而迅如闪电地出手,五指精准地插入石缝,再抬起时,指间已夹着一只挥舞着大钳、惊慌失措的溪蟹;时而又用削尖的树枝,耐心地等待鱼儿游近,然后猛地刺下,总能有所收获。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狩猎本能般的精准和效率,与这原始的环境浑然一体。
虞小满看着他处理这些“战利品”——-利落地刮掉鱼鳞,去除内脏,将螃蟹刷洗干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然后,他用那个军用的搪瓷缸当锅,舀上清澈的溪水,放入处理好的鱼和蟹,再扔进几片野外找到的、带有特殊香气的植物叶子(他确认过可食用),架在火上慢慢熬煮。
当奶白色的鱼汤“咕嘟咕嘟”地翻滚起来,浓郁的鲜香弥漫在营地时,陆怀瑾会把她带来的最后几包“华丰”三鲜伊面掰开,放进汤里。面条吸饱了鱼蟹的精华,变得柔软而丰腴。
虞小满捧着热乎乎的搪瓷缸,小心地吹着气,喝下一口汤,再吃一口裹着鱼肉和蟹肉的面条,那鲜美的滋味瞬间征服了她的味蕾。
这绝非城里任何一家餐馆能比拟的味道,是混合了山林气息、溪水甘冽和他亲手劳作的、独一无二的味道。她吃得鼻尖冒汗,眼眶甚至有些发热,含糊不清地嘟囔:“陆怀瑾,这简直……好吃得想哭!”
陆怀瑾看着她满足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儿,眼底漾开浅浅的笑意,把自己缸子里更多的鱼肉默默拨到她那边。
吃饱喝足,午后阳光暖洋洋的,溪水潺潺,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虞小满看着正在擦拭军锹的陆怀瑾,忍不住轻声问道:“陆怀瑾,你们……会经常在这种环境里吗?一待就好多天?” 话一出口,她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涉及不该问的东西,连忙摆手,“啊,没事没事,我随便问问,你不用回答我!”
陆怀瑾抬起头,看着她有些慌张的样子,温和地笑了笑,并没有回避:“也不是经常。但必要的训练和某些特定任务时,会有。所以这些野外生存的技能,是我们必须要掌握的基础。”
他的坦诚让虞小满放松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心疼。她想象着他可能经历过的、远比这几日更艰苦、更危险的环境,轻声说:“那你一定……很辛苦吧。” 做他这样的职业,守护着看不见的战线,其中的艰辛与危险,她无法想象。
陆怀瑾却看向她,反问道:“你熬夜录歌,反复练习一句唱腔,或者修改曲子到深夜,辛苦吗?”
虞小满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地点头:“辛苦。但是我喜欢啊,那是我的价值所在,听到成品的时候,觉得一切都值得。”
“一样。”陆怀瑾的目光重新投向远方层叠的山峦,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坚毅,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笃定,“这也是我的价值体现。我很荣幸,能够以自己的方式,服务我的国家。”
“……”
虞小满彻底怔住了。
她看着他平静却仿佛有鎏金光芒在流淌的眸子,听着他那句“服务我的国家”,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她一直知道他身份特殊,责任重大,但直到此刻,听他如此平静、如此理所当然地说出这句话,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一种灵魂上的震撼。
这是一种她从未有过,或者说在她前世的浮躁社会里早已被稀释殆尽的信念感。她所有的努力,无论是唱歌还是规划未来,核心驱动力是“为自己”——为自己更好的生活,为自己实现价值,为自己在这个时代立足。她的世界里,“家国”是一个宏大却遥远的概念。
而陆怀瑾,他是真正将“家国大义”熔铸进骨血里的人。他的价值感,源于对这片土地和其背后亿万同胞的守护。他的辛苦,是他的荣誉勋章。
这一刻,虞小满看着身旁这个沉默却蕴含着巨大力量的男人,心中涌起的,不仅仅是小女儿情长的爱慕,更添了一份难以言喻的、近乎仰望的敬意。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精致利己主义外壳下,那片从未真正触碰过的、更为辽阔的精神世界。
她悄悄低下头,看着手中捧着的、还剩些许鱼汤的搪瓷缸,那鲜美的滋味似乎也沉淀了下去,化作一种更复杂、更沉重的感触。她与他的差距,不仅仅是时空,还有格局。
而这个认知,让她在微微的自惭形秽之后,又奇异地产生了一种想要靠近、想要理解、甚至想要……被他那信仰之光微微照耀一下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