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季深想说什么。
但张嘴，都成了空。
许飘飘的眼泪啪嗒一声，落在霍季深的手臂上。
她抬手擦了一下。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一直都有很多问题，或许从那场赌局开始，他们就是强求的一段缘分。
到头来，就只剩下来了互相折磨。
“霍季深，你一共说了多少次不喜欢我，你记得吗？”
霍季深呼吸一顿。
听到许飘飘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开口道：“你说了六十二次。还有很多次，是江颂录音给我的。”
“我怀孕的时候，孕反很严重，加上我爸妈都病了，还要往返国内去看我奶奶，筹备葬礼。和我大伯争吵。那时候，孩子差点没保住。我很想你，想在你怀里大哭一场，所以我点开了那些录音。”
“听一次，我就冷静了。霍季深，我能这么快独立起来，也要谢谢你。”
每一次听录音，都是对许飘飘的一次凌迟。
甚至她都觉得，她是在自虐。
但一刀刀割下去，让她很快就从那样的情绪里挣扎出来。
她不能倒下，她还要用自己的肩膀，让爸爸安心一次。
不能让那个小老头都要走了，还在担心她。
她说一句，霍季深的心就被扎了一刀。
那些扎进她身上的刀子，全都成了回旋镖，更重地扎进了他心脏里。
疼得难受，令他几度哽咽。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是我对不起你。”
他声音沙哑，狼狈，还有潮水一般的苦涩。
千言万语，都是虚妄。
是他那时候回避问题，不肯承认他的心意，不敢告诉她。
是他以为，爱一个人，耻于开口。
是他高傲又自卑，想要更多更完整的她，却又成了阴暗扭曲的窥探。
是他错了。
许飘飘的手机铃声响起，是连画打来的。
问她什么时候去接她，她放学了。
许飘飘抬手擦掉眼泪，温柔道：“妈妈马上就来。”
“不着急，妈妈路上小心。”
连画总是这样，全心全意为她着想。
或许等连画长大以后，也会有自己的生活，但许飘飘知道，自己现在就是连画的全世界。
她也有自己的全世界，现在里面是她的女儿，她的母亲。
再没有其他的任何人。
-
车子停在幼儿园门口。
于荟的车停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许飘飘下车的时候，连画正和秦予悠手牵手走出来。
看到许飘飘，秦予悠两三步跑过去，晃着连画的手。
“飘飘阿姨，我和连画谁大一点呀？我说我是她哥哥，她非说她是姐姐！”
于荟的视线在许飘飘和霍季深身上来回看。
总觉得，这两人情绪看起来都不高。
许飘飘的眼睛还是红红的，有点肿，像是哭过。
霍季深低头看着许飘飘，眼神一直没离开过。
但看着，眼角还有点湿漉。
这两人，这是怎么了？
许飘飘抱着连画，看向于荟，“悠悠是几月的？”
“三月，比你们画画大点，画画上次不是说她是五月的吗？”
许飘飘轻轻摇头，“画画大一点，她是年前的，十二月。”
连画和秦予悠，确实是一家人。
只不过连画其实才是姐姐，秦予悠是弟弟。
连画看着小小的一只，比秦予悠小一圈。
完全看不出来她还比秦予悠大点。
秦予悠嘟囔着嘴，“啊？可是我想当哥哥。”
他还没当过哥哥呢。
于荟上前，提着秦予悠的脖子，把人抱了起来。
“就你，还当哥哥呢，没点哥哥样。”
又看向许飘飘，“正好碰上了，一起吃个晚饭？附近新开了一家泰国菜，味道还挺好的。”
许飘飘刚打算拒绝，于荟又开口：“是我投资的，就当照顾我生意，阿深，你不介意付一顿饭钱吧？”
霍季深摇摇头。
“当然。”
他的视线，落在许飘飘怀里的连画身上。
看到霍季深，连画就自然地伸手，要霍季深抱。
孩子是很简单的生物，喜欢谁，就愿意让谁抱。
霍季深的目光，噙着几丝期待和祈求，看向许飘飘。
她轻轻点头。
连画被霍季深抱在怀里，动作小心。
连画看着霍季深的脸，两只小手捧上去，小声道：“霍叔叔，你要哭啦？发生什么事了吗？”
霍叔叔眼睛里，亮晶晶的。
还有些水雾。
凑近一看，鼻子也有点红，连画很熟悉，这是要哭了的样子。
大人也会有想哭的时候吗？
霍季深将连画举高，不让她看自己的眼睛。
看着那双干净澄澈，没有一丝瑕疵的眼睛，霍季深的心就疼得厉害。
“叔叔没事。”
坐在霍季深肩膀上，连画小心翼翼道：“叔叔，你和我妈妈吵架了吗？”
小孩的情绪总是敏感的。
最先察觉到大人身上，那一股有些苦的气流。
“没有。”
不算吵架。
以前，许飘飘就不和他争吵，没想到现在也一样。
于荟看来看去，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这两人都是成年人，想了想，她也没开口。
就当什么都没看到。
到了饭店，于荟点了一些菜，又把菜单递给许飘飘。
“你看你爱吃什么。”
许飘飘看了一眼，随便点了几瓶酒。
菜单转到霍季深那里，点菜的列表里，又多了几瓶酒。
于荟的眼皮子跳了跳。
虽说这两个人点的都是店里最贵的酒，但也未免有点太照顾她生意了。
于荟找了个话题。
“悠悠，你今天在幼儿园上厕所了吗？”
“没有！”
于荟根本不信。
“昨天你就说你没上厕所，怎么裤子上有粑粑啊？”
秦予悠眼珠子转了转，理直气壮道：“是老师拉在了我的裤子里！”
于荟：“……”
虽然她相信幼儿园老师的素质有高有低，但这样的事，她也相信没人干得出来。
饭菜一上桌，酒也上来了。
霍季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许飘飘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没喝完。
霍季深拿过去，一口喝完了。
两人就像是杠上了一样，倒一杯喝一杯。
几瓶酒很快就见了底。
于荟赶紧叫停，才止住这两个人越来越上头的趋势。
趁着两人都还没喝醉，赶紧开车把许飘飘母女俩送了回去。
霍季深站在停车场，对着于荟摆摆手。
“我自己回去。”
他家，就在许飘飘隔壁，只是于荟不知道。
等于荟走了，霍季深才信步走进自己停在地下停车场的车，开门坐进去。
远处有车子进入停车场。
灯光一晃而过，照亮了霍季深的脸。
和脸上，斑驳湿润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