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身侧人回答,白玦又取过那个装满清水的杯子放到了手机闪光灯上,紧接着又往天蓝色液体的杯中蘸取了几滴滴进清水中后将滴管塞进了萧尽霜手中,:“带你看烟花~”
他将掌心覆上萧尽霜的手背,牵着他依次将不同颜色的液体滴入杯中——
五颜六色的液体漂浮倒置在纯净的水面,像一只只轻盈的水母在幽暗的海洋里缓慢舒展,又像一朵朵五彩斑斓的花蕾在黑夜的静默中悄然绽放。
“好看吗?”
萧尽霜看着眼前误以为他生气忙前忙后就为了哄他的人,心脏揪得酸疼,拼劲全力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好看。”
白玦并不知道眼前人在为什么事情难过,只当他是想起了过往那段破碎的日子。
他印象里的萧尽霜确实不像现在这般沉默寡言,他从未见过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孩子,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把周围的空气点缀得那么温柔——
那孩子的心一定是玲珑的。
他想。
他看了一眼燃烧殆尽的火焰,重新打开了灯,努力地哄着:“我知道你应该看过,但是我还是想给你看。我这里还有氯化锶,氯化锂,还有其他的,或者你有喜欢的颜色我也可以给你弄…”
他顿了一下,抬起手轻轻往眼前人紧绷的脸颊上戳出一个小洼:“我跨学科选修修了犯罪学和侦查学,100分制,95-100为4.0,都是满绩点。我可以和你一起处理案件,不会给你拖后腿,你别怕…我喜欢你,所以我说过的话不会反悔,你要实在难受,不高兴,想发泄,可以冲我来,我不会反抗的。你想去哪里,我也可以带你去,或者是其他的,不会的我可以学…你别不说话…”
他的动作很轻,说出的话也很轻,像是害怕说错话,又像是怕被抛弃,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没有不高兴,真的。”萧尽霜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咬上了他耳骨上多年未佩戴的耳钉:“想看银河吗?”
温热的鼻息和湿润的触感在他的耳畔蔓延,白玦吓了一跳,好一会才低声补了一句:“想…”
“实验室借我。”
“都给你了…”
虽然早有猜测白玦有严重的遗弃情节,可当那段残酷的过往真正摊开在萧尽霜眼前时,依旧远远超出他的心理预设。
他快速扫过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挑出鲁米诺粉末培养皿上,随后又加入清水,依次倒入罗丹明b,铁氰化钾和苟性纳,最后关闭了灯光——
黑暗里,水面上的蓝色颗粒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像是来自遥远宇宙的点点繁星。
他伸出手,晃动了一下培养皿,蓝色光点宛如一条柔软的蓝色丝绸,迅速蔓延成一条熠熠发光的星河。
紧接着,他将早已准备好的铁氰化钾,毫不费力地在暗红色的液体上左右交织过两笔。两道散发着荧光的曲线迅速交错,勾勒成了一个湛蓝色的爱心。
整个过程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片刻的犹豫,简单而纯粹,却饱含了最真挚的情谊。
“我没有不高兴,也没有生气,只是想起一些事情,然后,看到你太累了…不舒服。”萧尽霜说着,一手勾住眼前人的后腰,另一只手轻轻托住他的下巴,低下头吻落在他的唇瓣。
萧尽霜吻得深沉而缠绵,炽热的舌尖轻轻撬开他的唇瓣,侵入他的口中,在黑暗里紧紧缠绕着他的每一寸感官,仿佛要将眼前人彻底揉进血肉之中。
白玦被他亲得腿软,双手自然地环上了他的脖颈,身体不由自主往操作台上贴。
唇齿分离时,几丝细微的涎水在两人的嘴唇间拉开出了一条细长而透明的线,似乎在无声昭告着彼此密不可分的情愫。
“现在还觉得我在生气吗。”
白玦喘着气,用力地摇了摇头,声音还带了点鼻音:“…你把我亲成这样…你得负责…”
“别闹,乖点,屋外冷,回去吃饭。”萧尽霜无奈地推了一下他的额头,怕他乱想又重新扣回了锁骨处,将下颌压上他的发顶:“太累晚上会做噩梦。”
“我没做噩梦…”
“嗯,前天晚上,有人抱着我,哭得厉害。”
白玦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掰他的脸颊:“……你亲我不负责就算了,你还欺负我…”
萧尽霜低头贴上他的额头,握住了他的手腕:“谁欺负你?嗯?”
“…你。”
“那不叫欺负,是爱你。”萧尽霜重新将他的手放回,轻轻按住了他的后颈,像是想帮他把那段痛苦的记忆从身上剥离:“听好,我不会生你气,不会觉得你拖后腿,更不会冲你发泄情绪。你不需要去学什么,你只需要好好休息,吃饭,睡觉,把身体养好,就够了。”
“……那你以后也不要偷偷生我气,不要自己闷着……”
“嗯,不会。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萧尽霜往他眉心落下一吻,随后抬出手臂,将他从地上稳稳托起:“走吧,回屋吃饭。”
“那你喂我…”
“好。”
要说三日前,空气还带着几分温暖的残痕。到了今日,北风忽然变得肆意张狂,就连太阳也被云层彻底吞没。
白故提着行李站在玄关,看着眼前如胶似漆的两人,一种“嫁出去的哥,泼出去的水”的奇异感觉在他心头涌现。
他在家中待了整整三天,说是“陪他哥”,事实上是紧紧盯着这位“嫂子”,生怕他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
昨日晚饭时,他还一副六旬老人语重心长告诫年轻人的模样冲着萧尽霜告诫:“你不要以为我明天走了你就可以偷偷欺负我哥,你要敢凶他,我随时回来揍你。”
而此刻,他又变成了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似乎还有些不舍:“那我回去了,哥你要是有空可以喊我一起打游戏,我把牛马喊上带你。”
白玦半眯着眼睛,似乎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残留的困倦瞬间荡然无存,匆忙前后摆手开始“赶人”:“别了…我还是忘不了你一次性请我吃了三次处决,回阳金刀被振这件事。”
“……那是个意外,你得对我有点自信。”
“呃…下次一定。”
下次丕定。
“那我真走了,有事随时找我,也就两小时车程,很快。”白故抬眸望向萧尽霜:“你记得照顾好我哥,这两天降温,你别带着我哥乱跑,容易感冒。”
“嗯。”
寒风呼啸着掠过窗棂,刮得院内的枯树摇摇欲坠,花丛的枝叶在风中嘎吱作响,仿佛随时会被撕裂。
“还好吗。”萧尽霜看了一眼大门关上便立刻枕在他腿边无精打采的人,顺手拉上了毛毯。
“嗯…好冷…不想上班…想睡觉,为什么人类没有冬眠假…”
“支撑不住就再休息两天,我去单位,晚上回来陪你。”萧尽霜瞥过墙上的钟表,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起垫上枕头,正欲起身,衣角却被他像钩子似的轻轻勾住:“怎么了。”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回去,再休没钱养我老婆了,还要攒钱筹备婚礼呢。”
萧尽霜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愣神片刻后勾起嘴角,笑容淡淡:“…好,还有四十分钟,抓紧。”
“知道啦~”
一条条蓝紫色的小鱼甩着尾巴掠过礁石,团团萦绕着水中的身影——
那是一名赤裸着上身,漂浮在水中,人身鱼尾的少女,耳畔挂着半透明的人鱼耳饰,上方的珍珠在光影中闪烁着微光,尾鳍是白鲸特有的雪白和柔软的肌理,宛如童话故事里的人鱼。
然而,她脖颈处那一道道狰狞的刀痕却彻底打破了这份宁静,湛蓝清澈的海水开始变得浑浊不清,血肉模糊的伤口无声地诉说着无尽的痛苦与挣扎。
玻璃外——有人扶墙干呕,有人瑟瑟发抖,有人瘫坐在地。
喧哗的人群中,没有一人敢主动上前靠近。仿佛水中的那道身影,是一种无法摆脱的诅咒。
终于,她被人从水中捞起。
腥咸的海水顺着她的身躯滑落,毫无血色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死亡从未剥夺她的意识。
“这…这太恶劣了……”
有人问: “现场有没有发现受害者的下半段组织?”
“报告,头儿…没有,我们在白鲸饲养区发现了一把带血的电锯…应该是…”
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字一句道: “先封锁现场,任何人都不允许擅自靠近。这种级别的案子,不能拖。马上将现场情况写成快报,直接发到市局指挥中心。”
天空灰蒙蒙的,那本该充满欢声笑语的海洋馆如今却被黄色警戒线围了一圈,像是某种禁忌,沾满了难以言状的压抑。
湿润的海风携着刺骨的严寒如利刃般划过众人脸颊,刮得皮肤生疼。几名新人辅警站在路边,双手撑着巨大的垃圾箱干呕。
负责值守的民警面色惨白,像是刚从惊恐中缓过神来,看清来人时,还是硬着脸皮汇报情况:“受害者身份已确认,伍妍霓,海洋馆内表演员。”
他转过身指了一下玻璃门上粘贴的营业时间,继续道:“海洋馆闭馆时间为晚上十点,接警时间为上午7:39。据海洋馆馆长报告,值班人员按排班轮流负责闭馆,昨日负责关馆的值班员工为受害者。根据初步调查发现,受害者案发前在家中休假一个月,昨日刚恢复上班。受害者遗体被遗弃于海洋馆观赏区的水域内,白鲸饲养区为案件第一案发现场,现场并未发现受害者下半段组织,相关区域已封锁。”
蓝白色调的灯光下,那名少女下半身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硕大细长的白鲸鱼尾,接口处的缝线细致整齐,似乎是做了精心缝合。原本白皙的脖子布满纵横交错的刀痕,创口边缘因为海水的浸泡泛着乳白的水肿。
张年干练地按压过她的肌肤,随后扒开她口腔,认真查看鼻腔:“尸斑开始出现并且伴随轻微水肿,死亡时间在6-12小时之间,尸体表面未见溺水特征。”
说着,他取过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出了她喉咙中浅黄色胶囊,装进了物证袋中:“队长,有发现。”
白玦似乎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拽了拽萧尽霜的衣角:“密室一案,分局是不是也…?”
萧尽霜俯下身,打着灯对着物证袋里的胶囊各个角度照了一遍:“嗯,纸条在胃酸的作用下发生了明显的腐蚀,字迹模糊,仅能辨别’vy‘。”
由于现场打开胶囊极有可能导致重要证据受到破坏的缘故,胶囊内容物只能等待送检确认结果后,才会在受控的实验室环境内打开,因此,具体内容物此时只能通过推测。
“vy是在纸条前方还是后方?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后方,七宗罪,‘Envy’。”
“对,嫌疑人具有一定的仪式感,刚刚门口那人说受害者休假一个月,昨天刚回来上班,所以胶囊内的纸条写的应该是‘Sloth’,嫌疑人按七宗罪,以艺术展示去惩罚那些‘有罪’的的人。嫌疑人不会停下。”
“作案方式不同,第一名受害者死因是贯穿刀伤引发心包填塞致死,嫌疑人在行凶时具有较高的技巧性。第二名受害者身上出现多次尝试性伤害,结合伤口特征分析,案件至少由两名嫌疑人共同作案。”
萧尽霜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按压了一下身体和鱼尾的缝合处——上方的缝合并不紧绷,却也足够将二者粘合;天蓝色的编织线均匀整齐地在两处躯干之间围绕了整整三圈,轻柔而精细。
至于脖颈处,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刀痕横贯过惨白的皮肤,切口短而干净,边缘处还伴随着轻微的肿胀。
种种迹象表明,第二名嫌疑人为女性的可能性极大。
“钝性刀具?”
“目前来看,是的。看这里”张年比划了一下脖颈处一道向下的刀痕和尸体的手臂上的条状抓痕,随后又翻转过她的手背露出了那道触目惊心的刀痕:“防御伤,受害者用手挡了一下。”
至于第一案发现场,也就是白鲸饲养区:
那条象征神秘优雅的白鲸此刻被人粗暴地锯成两段,上肢被随意抛至角落,参差不齐的断口,显露在外的骨骼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愈发阴森恐怖。
另一侧的锯子锯口处上的血迹已经悄然凝固,隔壁还摊着一抹血肉模糊的肉沫
——那是白鲸下肢不平整处经过再次切割的残留。
最硕大的那抹鲜红中,几只鞋印在沁着水光的地板上勾勒出诡异的痕迹;暗红色的拖拽痕迹沿着地面一路蜿蜒至门口,最终消失在了走廊。
张小顾抬起头,指了一下门边的水鞋,低沉的语气里压抑着无尽怒火:“萧队,鞋印确认过了,是现场原先就有的,属于海洋馆供顾客与白鲸互动时使用装备。嫌疑人把白鲸打捞至地面,生生用锯子锯开了身躯,不整齐的地方都被锯下来了。他妈的畜生…”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和心跳加速的压迫感,时间仿佛就此凝固,原本象征安宁的饲养区此刻更像是一场鲜血淋漓的噩梦,诡异侵蚀着每一寸空间,疯狂的暴力吞噬了一切。
“还好吗。”萧尽霜转身望向身后从业不过一年的人,下意识想将他护在身后,可迎上的只有那双平静清澈的眼眸。
“太果断了,完全没有混乱迹象。”
“嗯,不是主导从属关系,没有发现情感操控和威胁迹象。”
双人作案通常分为四种类型,而以上种种迹象足以排除其中两种。
“只剩情感联结和平等合作了…如果能确认嫌疑人是一男一女,那情感联结的可能性会更大。其中一名嫌疑人受过高等艺术训练,解剖知识,对死亡有异常执着。”
耳麦忽然传来方慕雪略带焦急的声音:“现场监控信号在案发前夕受到了强烈的电子干扰监控画面无法回溯…我们进行了全面的监控筛查,但由于案发地点位于海边区域,监控资源相对匮乏,加上天气变化和视角受限,监控画面较为模糊且无法清晰辨认,无法有效筛查到嫌疑人信息…”
萧尽霜沉思片刻,按下耳麦:“尽快通过电锯编号联系制作商,追踪购买记录,锁定购买者。调取两名受害者个人信息,查看是否存在直接或间接关系。排查社交圈,优先筛查25至40岁之间,具有艺术,解剖学学术背景的所有人员。同时,立即进行两地监控比对,识别是否有可疑人员频繁出入相关地点,注意筛查海洋馆案发前后携带包袱进入第二案发现场的女性。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