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孝斌喝过药后,昏睡过去。
朦朦胧胧中他看见有个小水坑,水坑两边有两个小虫,左边一只是黑色背上带花的“老水牛”,右边是一只黑底红点的七星飘虫。
在小水坑上有一截麦秸杆,这节麦秸杆干燥、轻飘,带着麦芒的粗糙感,两端搭在小水坑上。
当其中一只小虫爬上去时,杆身微微弯曲,会因重量失衡而倾斜,水漫过杆身,浸湿小虫的脚,让它打滑,小虫又退了回来。
另一只小虫也走上麦结杆,麦结杆斜了,小虫掉了下来。
第二次左边的小虫爬上去,桥斜,虫落水,在浅浅的水面挣扎了几下,重新爬回来,再次尝试爬上麦秸杆。右边的小虫也一样失败了。
就这样两只小虫多次努力,多次失败。最后急得在原地来回转圈圈。
陈孝斌看得都着急,“它们到底要干什么?怎么才能帮助它们?”
忽然他好像悟了什么?
陈孝斌用手指触碰到麦秸杆,能感受到它的冰凉与轻飘。他调整“桥”的动作缓慢、笨拙,带着小心翼翼的专注 —— 先稳住一端,再轻轻推正另一端,用掌心托住杆身中部,让它在水面保持平衡。
他想:不能让它们“掉下去”,“再稳一点”。模糊的执念驱动着行动,陈孝斌试图用指尖挡着桥身,却因用力过猛导致杆身差点断裂,小虫吓得缩回头;直到第三次,他终于找到平衡的角度,用手轻轻按住杆身两端,让桥如 “悬浮” 在水面,小虫才一先一后,一个一个颤抖着爬过,爬到对岸时几乎耗尽力气,蜷缩成一团。
小虫过河后,画面逐渐模糊,河水开始流动加速,麦秸杆随波漂远,陈孝斌的手变得沉重,缓缓落下 。
这时,他听了窗外喜鹊的叫声,婉转动听。
他睁开了惺松的睡眼,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天光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胸口的沉闷感消失了,脑子也不再昏沉得像灌了铅。他动了动手指,感觉力气重新回到了四肢上。
“你醒啦!” 一个惊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是英子。她端着一个粗瓷碗,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太好了!你都昏睡三天了,可把我爹娘担心坏了!”
陈孝斌挣扎着想坐起来,英子连忙放下碗,伸手想扶他,又觉得男女授受不亲,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慢点,刚退烧,身子还虚着呢。”
陈孝斌靠在床头,哑着嗓子道:“谢谢你,英子,还有伯父伯母。”
这几天,虽然意识模糊,但他能感觉到有人时不时地给他喂水、擦身,那份悉心照料,让他心里暖暖的。
“谢啥,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 英子说着,把碗端到他面前,“这是我娘给你熬的小米粥,你喝点垫垫肚子。” 米粥熬得软糯,还飘着一股淡淡的米香。
接下来的几日,陈孝斌便在英子家安心休养。他身体底子本就不错,加上营养跟上,恢复得很快。
每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陈孝斌就能听到院子里传来英子喂鸡、劈柴的声音。等他起身,英子已经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灶房里飘出早饭的香气。
英子的爹娘都是淳朴寡言的庄稼人,话不多,但眼神里的关切和饭桌上特意给他加的那碗鸡蛋羹,都让陈孝斌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身体好些后,陈孝斌便不想再白吃白住,总想帮着做点什么。他想下地,英子爹拦着:“你身子刚好,地里的活粗重,不急。”
他想劈柴,英子笑着抢过斧头:“这点活我来就行,你还是多歇歇,或者…… 帮我看看书?”
原来英子也识得几个字,是她早逝的爷爷教的。家里有几本破旧的《三字经》和《论语》,她平日里没事就翻出来看,但很多地方都不懂。陈孝斌来了,正好成了可以教她识字的 先生。
午后的阳光正好,院子里的老槐树洒下一片阴凉。陈孝斌坐在小马扎上,英子则搬个小板凳,捧着那本卷了边的《论语》,歪着头听他讲解。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就是说学习了知识,然后按时去温习它,不也是很快乐的事情吗?” 陈孝斌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着。
英子听得认真,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大胆提问:“陈大哥,那‘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是不是说有朋友从很远的地方来看我,我也会很高兴?”
“对,就是这个意思。” 陈孝斌笑着点头,“英子真聪明。”
得到夸奖,英子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她觉得陈大哥懂得真多,讲的道理也有趣。不像村里那些只知道下地干活的糙汉子,陈大哥身上有一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斯文气。
有时,英子会把自己绣了一半的荷包拿出来做。她的手很巧,针脚细密,绣出来的花草栩栩如生。
陈孝斌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或者给她读几段书里的故事。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斑驳地落在英子专注的脸上和她手中五彩的丝线上面,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宁静而美好。
偶尔,英子娘会端来一碗糖水或者几块自己做的红薯干,看着他们一个教一个学,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有一次,陈孝斌看到英子在喂家里那头老黄牛,便走过去帮忙。他学着英子的样子,把青草送到牛嘴边,老黄牛甩甩尾巴,悠闲地吃了起来。
英子看着他略显笨拙却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陈大哥,你以前没喂过牛吧?”
“嗯,我们那里以种地为主,但我家没养牛。” 陈孝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这头牛可通人性了,” 英子拍了拍牛背,“它叫‘老黄’,陪了我们好几年了。”
两人并肩站在牛棚边,看着老黄牛慢悠悠地吃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陈孝斌会给英子讲他家乡的事,讲城里的见闻,英子则给他讲村里的趣闻,讲山里的物产。
陈孝斌发现,英子虽然生活在这大山里,但她的内心却像这山里的泉水一样清澈明亮,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相处的日子久了,两人之间的陌生感渐渐消除,多了一份自然的亲近。陈孝斌觉得,英子就像这山野里自由生长的山花,淳朴、善良,又带着勃勃的生机。
而在英子心里,陈大哥不仅有学问,人又温和耐心,是她见过最特别的人。
这几日,没有外界的纷扰,只有简单的生活和纯粹的交流。陈孝斌的心,在经历了一路的颠沛流离之后,似乎也在这片宁静的山村里,找到了片刻的安宁与慰藉。
他知道自己终究是要离开的,但英子一家的善良和这段在槐树下读书的时光,将会成为他生命中温暖的一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