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珊攥着缰绳的手掌沁出血珠，强撑着笑道：父皇怎会在此？九重天......话未说完，已被皇帝抬手打断。他缓步走下城楼，龙靴踏过青石板的声响如同重锤，每一步都敲在她的心坎上：朕听张将军说了，你冲破九重天，踏破幽冥鬼殿，诛杀幽冥女王，光复云州城。这些事情你做的都很好，朕为有你这个女儿感到骄傲。
赞誉声未落，四周禁卫军已齐刷刷跪地高呼吾皇万岁。
白灵珊望着皇帝眼角藏而不露的笑意，心中更是如坠冰窟，面如死灰。白灵珊本以为皇上出现，会指责她抗旨不准，没有及时回援云州城，导致云州城沦陷。白灵珊甚至想到，皇上会抹去她的功劳，当众污蔑她。可白灵珊没想到皇上的城府如此之深，他不仅承认了她的功绩，还当众赞美她。
白灵珊心中清楚，这不过是皇上的权谋手段罢了。她甚至能想象到未来的历史书上会这样记载：“在皇帝的英明领导下，英勇的白灵珊公主率众冲破九重天，踏破幽冥鬼殿，击杀幽冥女王，光复云州城。”
而白灵珊历经血战收复的城池，在帝王轻飘飘的几句话下，都成了彰显皇恩浩荡的注脚。唯名与器不可假人的古训在耳畔回响，白灵珊终于明白了，自己苦心经营的功业，不过是帝王棋局里的棋子。当皇帝亲手为她披上象征荣耀的锦袍时，白灵珊嗅到锦缎下暗藏的荆棘——这看似恩宠的奖赏，实则是将她的野心永远钉死在臣属之位的枷锁。
皇帝望着白灵珊攥紧的拳头，笑意更深了几分：灵珊，你也累了。他抬手招来侍官，鎏金护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听说你与同伴们在九重天并肩作战，这般情谊着实难得。话音未落，四道身影自宫墙阴影中走出——宋菲儿簪着新换的赤金步摇，高建腰间佩着御赐的龙纹剑，李晨与张梅更是身着崭新的紫袍，行礼时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
白灵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玄甲下的旧伤突然泛起灼痛。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一直找不到这几人了，原来他们早投靠皇帝了。
谢父皇体恤。她屈膝行礼。
待皇帝的仪仗远去，白灵珊望着空荡荡的长街，只觉寒芒透骨。大半个月前她挥师驰援三教七派时，云州城还弥漫着幽冥鬼族的腐臭；如今故地重游，朱雀大街已挂满明黄龙幡，城楼上的禁卫军箭指苍穹，将最后一缕暮色都绞成了肃杀。
很明显，在白灵珊离开云州城的空档，皇帝趁机现身，夺回了政权，重新掌控了云州城。经过大半个月的精心经营，皇上的势力早已稳固得坚如磐石，无人能撼动。
此刻，白灵珊才意识到，当初留下张将军守护云州城，自己去援救三教七派，这无疑是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如果当初白灵珊自己镇守云州城，在乱世中趁机登基为帝，那么至少还能掌握大义名分。可她却过于执着于得到三教七派的认可，想要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获得正统的认证，结果反而被人钻了空子。
白灵珊离开云州城后，张将军势单力薄，名不正言不顺，根本无法对抗正统的皇权。而且，臣对君天然就处于劣势，张将军一行不过两千人，没有林清尘和白灵珊的支撑，根本守不住云州城。
白灵珊机械地拖着染血的战靴，任随侍官引着穿过九曲回廊。宫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金砖上碎成凌乱的光斑，耳畔还回荡着皇帝临别时意味深长的笑意。直到踏入偏殿，她才惊觉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四道血痕，鎏金护甲内侧的暗纹，此刻竟硌得生疼，心中满是无奈与迷茫。
林清尘目睹这一幕，心中暗道，宫斗的戏码即将拉开帷幕。白灵珊功高盖主，皇上对她的处理无非三种路数：其一，除之而后快，以绝后患；其二，放逐至边疆，令其镇守边关，无诏不得回朝，将其势力与朝堂隔绝；其三，囚禁于宗人府，使其一世不得自由，彻底失去影响力。
然而，林清尘并未过于担忧。白灵珊素来聪慧，这些宫斗的门道她定然心知肚明，后续如何应对，全看她自己的抉择了。毕竟，这是他们皇家的纷争，林清尘身为外人，实在不便过多插手。
更何况，林清尘心中有着自己的盘算。只要能拿到那千年人参、万年灵芝，他便能救治方运兴。至于谁来坐这皇帝的宝座，他并不在意了。
白灵珊似乎也察觉到了林清尘的心思，当下跟着他一同下去休息，一路上都紧紧跟在林清尘身旁，寸步不离。
等到二人来到僻静之处，白灵珊打发走了服侍的下人，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林清尘身前，带着哭腔哀求道：“胡大哥，我命休矣，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哽咽中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倒比白日里故作柔弱的姿态多了几分真实。
林清尘微微一笑，调侃道：白师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以你的赫赫战功，皇上封赏你还来不及呢。日后荣华富贵正等着你去享受，可别忘了咱们的情谊，日后苟富贵，勿相忘啊！......
白灵珊跪坐在青砖上，凌乱的发丝间东珠发饰歪斜欲坠，眼中却燃烧着令人心惊的清明：“胡大哥，帝王心术我再清楚不过。”她攥紧染血的裙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如今我功高震主，父皇对我无非就是三种态度，杀、放、囚，绝对不会有第四种处理方法。而且，我身为女子，天然无法继承皇位，又不是皇后嫡出，哪怕我名义上是公主，可皇室也容不下我，更加难逃劫数。我估计父皇应该是会先封赏我，然后温水煮青蛙，慢慢瓦解我的势力，待彻底消除我的影响后，再赐一杯毒酒毒杀我。”
林清尘听到白灵珊如此清晰的分析，也不由得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