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死一样的静。
不是没有声音，是所有的声音，连他妈空气流动的声儿，都被那个刚刚开始膨胀的“黑点”给吞了。它像个活着的、饥饿的深渊，悬在球形空间的正中央，不发光，不发热，就是纯粹地“黑”，黑得让人眼睛疼，黑得连空间本身都在它周围扭曲、塌陷。
林默还站在平台边缘，抬着头，望着那玩意儿。他脸上没啥表情，眼珠子像是两口枯井，映不出半点光。刚才那句“归寂启动”，好像抽走了他最后一点人味儿，现在杵在那儿的，更像是个执行指令的机器，或者说……一个插着电的、人形的开关。
黑子还保持着扔棍子的姿势，僵那儿了，张着大嘴，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也没感觉。他看着林默的背影，又看看那吞掉一切的“黑点”，脑子里跟被搅浑的浆糊似的，完全转不动了。
阿雅不知道啥时候也醒了，挣扎着想坐起来，一看到那“黑点”，脸唰一下比之前还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只有精神力能感觉到那玩意儿像个无底洞，正在疯狂地抽取、压缩着周围的一切能量和物质。
夏深直接吓傻了，蜷缩在阿雅旁边，抖得像筛糠。
唯一还能动的，是那个灰衣男人。
他那张一直没啥表情的普通脸上，这会儿像是结了层冰。他看着那膨胀的“黑点”，又看看彻底“锚定”、眼神空洞的林默，眉头死死拧着。
“强行逆转‘归寂’……风险过高……能量级数超出可控范围……”他嘴里飞快地低声念叨着，像是在进行某种风险评估，“‘锚点’已深度绑定协议核心……外部干涉……成功率低于0.03%……”
他妈的，0.03%？这跟直接宣判死刑有啥区别？
灰衣男人猛地抬起头，不再看那“黑点”，也不再试图攻击林默。他那双普通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极其锐利、甚至带着点……肉痛？的光芒，死死盯住了平台上瘫着的、“钉子”那具似乎已经彻底死透的躯壳。
“数据……必须回收！”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朝着“钉子”扑去！速度快得拉出了一道残影！
他放弃了阻止“归寂”，转而要去抢夺“钉子”体内可能残存的、关于“锚点”制造技术和古老文明核心数据的记忆碎片！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钉子”身体的刹那——
异变再生！
“钉子”那原本毫无生气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不是生物性的抽搐，更像是一台即将报废的机器，内部零件在做最后的、失控的疯狂运转！他胸口的位置，皮肤和肌肉如同融化的蜡般向内塌陷，露出了下面……一个正在疯狂旋转、散发出刺眼白光的、极其复杂的微型能量结构！
那不是心脏！那玩意儿看着更像是个……超小型的、极度不稳定的……能量炉心？！或者说，是某种……自毁装置的核心？！
“想……拿走……”“钉子”的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如同金属刮擦的、破碎的嘶吼，带着一种近乎嘲弄的快意，“……一起……留下吧！”
刺眼的白光猛地从他胸口那个能量结构中爆发出来！不是攻击，而是……向内坍缩！
“钉子”的身体，连同那个失控的能量核心，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瞬间扭曲、压缩，然后……
“噗。”
一声轻微得像是气泡破裂的响声。
没了。
连点灰都没剩下。
原地只留下一片被超高能量瞬间灼烧、玻璃化的金属平台地面，还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正在缓缓弥合的空间扭曲点。
“钉子”……彻底没了。用一种比“归寂”更决绝、更彻底的方式，把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抹掉了，连带着他体内可能存在的、灰衣男人想要的一切数据。
灰衣男人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他脸上的冰，裂开了一道缝。那是一种计划被彻底打乱、甚至被对手临死前反将一军的……错愕和恼怒。
“……疯子。”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知道是在说“钉子”，还是在说设计出这套同归于尽程序的古老文明。
而就在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分神的这一秒——
那个悬在空中的、吞噬一切的“黑点”，膨胀的速度陡然加快了！
它不再满足于吞噬声音和光线，开始吞噬……空间本身！
球形空间的金属内壁，如同被无形力量拉扯的橡皮泥，开始扭曲、变形，朝着那“黑点”的方向凹陷、剥离！大块大块燃烧着、闪烁着电火花的金属结构和管道，被强行从墙壁上撕扯下来，卷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连个回声都没有！
平台开始剧烈倾斜、解体！
“头儿！！”黑子终于从僵直中回过神，看着站在平台边缘、随着崩塌的金属板一起滑向“黑点”的林默，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他不管不顾地扑过去，想要抓住林默。
阿雅也强撑着站起来，双手死死按住太阳穴，一股微弱但坚韧的精神力如同丝线般射出，缠向林默的身体，试图将他拉回来！
夏深哭着，手脚并用地想往那边爬。
没用的。
“归寂”一旦启动，吞噬范围内的一切，都无法逃脱。这是物理规则层面的抹除。
林默的身体，在黑子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前一刻，随着脚下最后一块解体的平台金属板，无声无息地滑入了那膨胀的“黑点”之中。
没有挣扎，没有惨叫。
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瞬间消失。
“不——！！！”黑子的咆哮被扭曲的空间拉扯得变了形，充满了绝望。
阿雅的精神力丝线在接触到“黑点”边缘的瞬间，如同被利刃斩断，她闷哼一声，口鼻溢血，软软倒下。
夏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灰衣男人站在仅存的一小块还算完整的平台上，看着林默被吞噬的位置，又看了看那加速膨胀、已经开始撼动整个“方舟”基础结构的“黑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任务……失败。”他低声自语，带着一种极度不爽的冷静，“‘钥匙’损毁，‘锚点’丢失，‘方舟’进入不可逆终末进程……损失评估……极高。”
他抬起头，看向这即将彻底崩溃的空间，眼神里没有任何对生命的怜悯，只有对“观测数据”丢失和任务失败的遗憾。
“必须……撤离了。”
他不再停留，身体表面再次泛起银白色的光芒，整个人变得有些虚幻，似乎准备以一种超越常规物理规则的方式，离开这个即将被彻底抹去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即将“消失”的前一刻——
那吞噬了林默、正在疯狂膨胀的“黑点”，内部……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暗红色的光芒，也不是“钉子”自爆时的刺眼白光。
而是一种……极其纯净、极其深邃、仿佛蕴含着无限可能与生机的……
幽蓝色光芒？
那光芒只闪烁了一瞬，就被更深的黑暗重新吞没。
但灰衣男人即将“消失”的身影，猛地凝滞了！他霍然转头，死死盯着那“黑点”，普通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种波动……难道是……‘零素’共鸣？！不可能！‘锚点’怎么可能引动‘零素’？！除非……”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那“黑点”的膨胀，毫无征兆地……停下了。
不是能量耗尽，也不是被阻止。
就像是……它“吃”够了？或者说……它“找到”了它想要的东西？
紧接着，在所有人（包括即将跑路的灰衣男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吞噬一切的、极致的“黑”，开始如同退潮般……向内收缩！
不是崩溃，不是爆炸。
是某种……更加诡异、更加无法理解的……逆转？
黑暗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飞速缩小，重新凝聚成一个点，然后……
倏地一下，彻底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球形空间内，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平台，燃烧的残骸，扭曲的空间，以及……死里逃生、目瞪口呆的幸存者。
还有……
在“黑点”原本位置的正下方，那片被“钉子”自爆能量玻璃化的平台地面上。
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是林默。
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脸色苍白，但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
他还活着！
而在他摊开的手掌旁边，静静地躺着一颗……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微弱而稳定幽蓝色光芒的……
“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