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酱园的醋香漫过青石板街巷，裹挟着时光沉淀的醇厚，飘向北大井服务公司的实验室。
恰在此时，贾专家攥着那份沉甸甸的碳化硅板项目立项批件，指腹的老茧在“同意立项”四个黑体字上反复摩挲，指节因抑制不住的激动微微发颤。
油墨的触感滚烫似火，顺着指尖烙进皮肤、融进血脉——谁也没想到，这个被行业内多家大厂断言“小厂啃不动”的硬骨头，竟在他带着团队三年如一日的死磕中，一步步挣脱质疑的枷锁，叩响了成功的曙光。
这三年，实验室凌晨的灯光总为他拉长孤独的剪影。
无数个深夜，他伏在实验台边记录数据，碳化硅浆料从最初的颗粒不均到后来的细腻顺滑，足足熬调了十七版；炉温曲线在图纸上改得密密麻麻，红色批注与蓝色修正交织成网；五本硬壳笔记本写满参数与晶体结构图，页角还粘着被咖啡渍浸透后风干的试纸，那是无数个不眠之夜的无声印记。
他总跟团队说“材料是1%的灵感加99%的较真，差一点就可能谬以千里”，徒弟们都笑称他的笔记本是“错题本+成功录”，每一页都藏着“差一点就放弃”和“再坚持一下”的内心拉扯，字里行间满是与技术难题死磕的倔强。
“总算能落地了。”
他将批件轻轻放在实验台中央，目光落在那片巴掌大的碳化硅样品上。
样品表面光洁如镜，清晰映得出头顶的荧光灯，边缘齐整得无一丝毛刺，指尖抚过还残留着干燥箱的微热。
可这温润触感下，藏着数不清的焦虑与难眠：
三年前首次试烧，炉温突然失控，高温下的样品裂出细密纹路，他逐帧回看监控校准设备，后背的冷汗浸透白大褂，直到晨光熹微才找出温控器的微小偏差；
还有一次，供应商送来的石英砂里混了微量杂质，导致成品绝缘性差了0.2个百分点——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数字，在他眼里却是不可逾越的红线。
他带着徒弟连续一周筛查二十多种原料，从矿石产地追溯到加工流程，连包装袋的内膜都剪下来做了成分检测，最终果断退掉整批原料，当场撂下狠话：“做材料容不得半点掺假，半点马虎都可能让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下次再这样，合作到此为止！”
项目获批的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东方刚泛起鱼肚白——距离北服凭借绿硅产品粉碎同行阴谋、稳固市场份额已过去三个月，公司趁势推进产品品类拓展，碳化硅板项目成为重点攻坚方向。贾专家揣着厚厚一沓图纸，直奔合作的碳化硅厂。
厂长魏明远早已在办公室等候，桌上摊着详细的车间布局图，一杯温热的浓茶冒着袅袅热气，闲置许久的三号车间也已腾空打扫，看得出为新项目落地做了不少准备。
可贾专家一进门，目光扫过车间角落，眉头还是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地面有浮尘，墙角还藏着霉斑，咱们要的是万级洁净度标准，这还差得远呢。”
他蹲下身，手指拂过地面，指尖沾起一层细灰：“这些粉尘要是落到原料里，就像给精密仪器掺了沙，成品性能会大打折扣。”
“必须建专用推板窑，控温精度得达到±1c！”
贾专家掏出连夜整理的《碳化硅板生产工艺手册》，指尖重重落在“车间改造”那一页，语气不容置喙：“差一点，晶体结构就会不均，产品直接报废！你看，碳化硅晶体的生长对温度极其敏感，温度波动哪怕超过1c，晶体排列就会紊乱，强度、绝缘性都会不达标，投入市场就是砸招牌。”
“车间要按万级洁净度改造：门窗装双层防尘胶条，地面刷环氧树脂做到平整无孔隙，通风口必须加hEpA滤网！”
他边说边在布局图上圈画：“碳化硅跟绣花一样金贵，一丝粉尘都不能沾到原料上。还有原料储存区，得做密封防潮处理，温度控制在25c左右，湿度不超过50%，不然原料受潮结块，后续再怎么搅拌都没用。”
话虽掷地有声，他心里却暗自打鼓：
厂里工人习惯了粗放式生产，之前考察时，见过有人戴手套直接摸原料、把工具随意放在原料筐旁，这些精细到苛刻的标准，他们真能吃透执行吗？
更让他不安的是，项目推进期间，总有人背后议论“没必要这么较真”，觉得小厂生产不用搞高标准，甚至有匿名电话暗示他“放放水”、许诺好处，都被他严词拒绝。
“做技术容不得半点含糊，放宽标准就是砸自己的饭碗。”他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
聊到核心的专用油路铺设，贾专家指着布局图上的空白处，眉头拧成了疙瘩：“得从储油区单独铺一条油路到窑炉加热系统！主油路的压力只要有一丝波动，火焰温度就会偏差5c以上，晶体肯定出问题！”
他拿起笔勾勒出笔直线路：“这条油路必须独立，不能和其他设备共用，还要装压力稳定器和实时监测仪，一旦异常立刻报警停机。”
魏明远搓着手面露难色：“用现有主油路分支多省事啊，能省半个月工期，还能省不少材料费和施工费。”
话音刚落就被贾专家当场否决：“不行！绝对不行！压力稳定性根本不达标！之前有同行图省事这么干，半年不到就因主油路压力波动导致窑炉停摆，一批成品全成废品，直接损失几十万！做工业产品，省成本不能省安全，图省事就是埋隐患！今天省的钱，明天可能要加倍还回来，甚至赔上项目前途。”
可话音刚落，他自己也犯了愁：
厂区地下埋着十几年的老管线，错综复杂像一张乱麻，施工时若挖断水电管道，整个厂区都得停摆；而且专用的304不锈钢管采购周期通常要二十天，等管子到货，之前赶的工期全白费。
这些问题像石头压在心上，他掏出小本子画了三个大大的问号，备注“优先解决管线探测，联系供应商加急采购钢管”，特意用红笔圈起，提醒自己重点跟进。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贾专家就带着两名技术员直奔厂区勘察油路路线。
秋末的清晨带着寒意，他却只穿了件薄外套，每走十米就蹲下用小铲子挖开表层泥土，查看地下管线走向，手指蹭得满是泥土也毫不在意。
走到成品仓库附近，一名技术员突然拍脑袋：“贾专家，我记起来了！十几年前这里修过蓄水池，管线大概率会从这里交叉！”
贾专家心里一紧，当即让一名技术员回办公室调取原始管线图，自己蹲在原地盘算：
改道绕行要多铺三十米管道，增加材料成本和施工难度；挪动蓄水池管道则工期至少延后一周。
两难之下，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烈日渐渐升高，晒得他后背透湿，汗水滴在泥土里晕开小印记。
直到技术员拿着图纸气喘吁吁跑回来，大喊“路线能避开蓄水池管道，只是要多绕两个弯”，他才松了口气，慢慢站起身，膝盖早已蹲得发麻，扶住墙角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力气。
油路施工一开始，贾专家就成了工地上的“盯工狂魔”。
每天天不亮赶到现场，盯着工人测量、开槽、铺管，午饭就在工地随便扒两口盒饭，就着矿泉水下咽。
这天中午，太阳正烈，地面被晒得发烫，他远远看到一名焊工正用手工电弧焊焊接管道接口，顿时急得大步冲过去，一把拦住焊枪：“不能用手工焊！快停！”
“热油温度能到300c，手工焊的焊口容易有气孔和夹渣！一旦渗漏，不仅设备报废，还可能引发火灾，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他声音拔高，额角青筋跳了跳：“这不是普通水管，是要承受高温高压的油路管道，一丝一毫的缺陷都可能酿成大祸！”
焊工把焊枪一扔面露不服：“我们干这行十几年，一直这么焊，从没出过事！你这就是小题大做，故意找茬！”
周围工人围过来窃窃私语，有人觉得贾专家太苛刻，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贾专家没有多争辩，掏出工艺手册翻到焊接标准页，指着参数逐条解释：“手工焊的焊缝强度达不到承压要求，高温油路长期在高压环境下工作，焊缝很容易开裂。按标准必须用氩弧焊，还要做无损探伤检测，确保焊缝无任何缺陷。”
见焊工仍半信半疑，他干脆借了个马扎坐在旁边，盯着焊工用氩弧焊重新焊接所有接口，每一个步骤都仔细核对，连焊接电流、电压都亲自确认。
焊接完成后，他立刻联系第三方检测机构当天做无损探伤，直到拿到“无缺陷”的检测报告，才放心挪开马扎。
这时他才发现，裤腿已被尘土染灰，后背的汗渍干了又湿结出盐渍，脸上也沾了不少灰尘，活像个“泥人”。
油路铺到厂区西侧的陡坡时，施工队负责人张彪匆匆赶来求情：“贾专家，这陡坡上的支架，定制高强度的得耽误两天工期，还得多花钱，要不咱就用普通支架凑合用用？反正也不一定会出问题。”
贾专家皱眉摇头：“工期能补，安全隐患不能留！这陡坡上的管道要是因为支架不牢固脱落，后果不堪设想。损失我来向公司申请承担，今天必须拆了普通支架，明天一早新支架不到位就停工等，绝不将就！”
他知道，此刻的“不近人情”，是对项目最基本的负责，也是对所有施工人员的安全负责。
张彪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没敢再争辩，转身时眼里闪过怨怼，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
当天下午，贾专家联系相熟的供应商加急定制高强度支架，一遍遍打电话催进度，从原材料采购到生产加工，每个环节都亲自跟进。
直到傍晚，第一批支架送到厂区，他亲手检查材质证明，用拉力计现场测试承重能力，确认每个支架都能承受三倍以上负荷，才彻底放心。
踏着暮色离开厂区时，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张彪看着他的背影，悄悄跟身边工人说：“这贾专家，是真把项目当成自己的孩子在护着，半点都不肯马虎。”
夜色渐浓，厂区的灯光陆续亮起，油路铺设的工地渐渐安静。
贾专家回到实验室，再次翻开那本写满密密麻麻笔记的硬壳本，看着上面的参数、试验记录与争执印记，嘴角露出欣慰笑容。
立项破局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车间改造、设备调试、工艺优化还有无数硬仗要打，但他心里清楚，只要守住“较真”的底线，守住对技术的敬畏，就没有跨不过的坎。
窗外，老酱园的醋香依旧弥漫，与实验室里淡淡的碳化硅原料气味交织，诉说着坚守与希望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贾专家的较真真的太燃了！为了项目标准寸步不让，跟粗放生产硬刚到底，这样的技术人谁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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