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骨火在营帐中跳跃,映照着云霄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她踏入中军帐,周身萦绕的九曲黄河阵残留的污秽煞气尚未散尽,空气都仿佛被冻结,带着刺骨的阴寒。那气息让侍立两旁、身经百战的商军悍卒都忍不住低下头,脊背发凉,不敢直视这位宛如从幽冥归来的娘娘。
“哈哈哈!云霄道友!一日之内连擒玉虚三名高徒,壮哉!快哉!”闻太师的声音洪亮,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大步迎上。他一身玄甲在烛火下反射着幽光,额间神目因兴奋而微微开阖,精光四射。营帐内早已摆开庆功盛宴,异兽珍馐香气扑鼻,美酒醇香四溢,与云霄带回的那股死亡气息形成诡异对比。
他亲自为云霄斟满一杯猩红如血的琼浆,目光灼灼地扫过帐外那片翻涌着绝望雾气的九曲黄河阵方向,又瞥了一眼远处隐约可见、同样煞气冲天的“红砂阵”——那里还困着哪吒等三个倒霉蛋。
“敢问道友,”闻太师举起酒杯,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贪婪,“那黄河阵中擒来的玉虚小儿——杨戬、金吒、木吒,不知……如何处置?”他舔了舔嘴角,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是当场诛戮祭旗?还是废掉修为慢慢折磨?闻太师已经在想象燃灯那老道得知爱徒惨状时的表情了。
云霄接过酒杯,指尖冰冷,连那滚烫的酒液都无法让她惨白的手指染上一丝暖意。她看都没看杯中物,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那片残破的芦篷,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涟漪,却蕴含着冻结灵魂的杀机:
“不急。”
她将杯中酒随意倾倒在脚边的阴影里,猩红的酒液渗入泥土,如同泼洒的鲜血。
“待本座亲手会过燃灯那伪善老贼的面……”云霄的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心悸的弧度,惨白火焰在瞳孔深处跳动,“届时,自有分晓。” 那“分晓”二字,轻飘飘落下,却让帐内所有听到的人,包括闻太师,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闻太师脸上的狂喜微微一窒,随即化作更深的兴奋。他大笑道:“好!好一个‘自有分晓’!道友神通盖世,智珠在握!来,满饮此杯!为我成汤基业,为报赵公明道友血仇,贺!”
一时间,觥筹交错,喧嚣震天。商营将士沉浸在连战连捷的巨大喜悦中,推杯换盏,划拳行令,仿佛西岐覆灭只在旦夕。闻太师更是意气风发,连饮数大觥,只觉胸中块垒尽去,连日来的憋屈一扫而空!
这般快意,岂不畅哉?
只盼那天道,莫要在此刻…偏了心肠!
狂热的喧嚣,将角落阴影里翻腾的九曲黄河阵的呜咽和红沙阵里隐约传来的痛苦嘶鸣彻底淹没。
翌日,晨曦撕裂灰暗的天幕,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五道身影,宛如五柄出鞘的绝世凶剑,带着撕裂一切的冰冷煞气,傲然立于商军阵前,直面阐教芦篷!
云霄居中,青鸾敛翼悬停,脚下骨火莲台无声燃烧。
左侧琼霄,跨坐死灰色鸿鹄,手中污秽骨剑吞吐着黑芒。
右侧碧霄,双眼赤红如血,死死盯着芦篷方向,怨毒几乎化为实质。
身后,菡芝仙与彩云仙子侍立,周身法力汹涌,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燃灯——!!!” 琼霄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刮过大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滚出来答话!”
芦篷之上,光华流转,祥云汇聚。燃灯道人脚踏一头神俊白鹿,缓缓踱出。他身后,一众玉虚仙人面色凝重,依次排开,仙光缭绕,却难掩沉重压抑的气氛。
燃灯的形象在肃杀战场中显得格外“神圣”:
双抓髻高挽,一束玄黑如墨,一束纯白胜雪,暗合阴阳轮转,乾坤二色。
一身皂黑道袍古朴无华,衣袂翻飞间,竟有白鹤虚影环绕,展翅欲飞,似要破空而去。
面容清癯,仙风道骨,周身隐有霞光瑞霭缭绕,如同披着一层流动的七彩纱衣。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顶门之上,一道磅礴浩瀚的功德金光冲天而起,煌煌如柱,直贯苍穹!仿佛蕴含着无穷智慧与天地至理,包罗万象,深不可测。
他九转金丹的造化不讲,早已修成万劫不磨的圣体,通明透彻,仿佛与天地同在。
此刻,这位灵鹫山元觉洞的主人,便是这肃杀战场上唯一的光源,却也如同风暴中心那最平静也最危险的旋涡——元觉道燃灯!
燃灯目光扫过对面煞气滔天的五道姑,最终落在为首的云霄身上,脸上露出一丝悲悯众生的淡然微笑,手掐道诀,微微稽首:
“云霄道友,贫道有礼了。” 声音平和,如同清泉流淌,试图抚平对面的戾气。
云霄的目光却比万载玄冰更冷!她座下青鸾感受到主人的杀意,发出低沉压抑的嘶鸣。
“燃灯!” 云霄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每一个字都像是冰棱砸落,“今日你我当面,只为一决生死,断个是非!吾摆下此阵在此,特请你来‘观礼’!”
她惨白的手指直指燃灯身后的芦篷,指间似有冤魂哀嚎缠绕:
“皆因你教下那些自诩清高的门人,屡屡辱我截教,污蔑我等大道为旁门左道!更是……害死吾兄长赵公明!”提到兄长,她那冰冷的声音终于撕裂开一道口子,流露出刻骨铭心的恨意与痛苦,头顶的惨白火焰猛地窜高一尺!
“此仇此恨,血海滔天!早已不是道理能讲清的!今日此局……”云霄的声音如同来自幽冥的诅咒,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
“月缺——已然难圆!你我之间,唯有一方彻底倒下,方算终了!”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燃灯身后那一张张或惊怒、或恐惧、或强作镇定的脸:
“燃灯!你门下还有哪些所谓的高明之士?尽管派出来!看谁敢入我阵中,领教这九曲黄河,断魂蚀骨的滋味?!”
燃灯脸上那悲悯的笑容丝毫未变,仿佛云霄那滔天的恨意只是孩童的哭闹。他轻轻摇头,叹息一声,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意味:
“唉……道友此言,差矣!大谬不然啊!”
他抬起手,指向那冥冥虚空,仿佛在引证某种不可违逆的至高法则:
“‘封神榜’佥押之际,你亦在碧游宫中亲眼见证。岂不知这天地循环之理,周而复始,乃是定数?造化弄人,命运轮转,本就是大道本色!非人力所能强求。”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如同能洞穿过去未来,话语如同冰冷的判词,字字敲打在云霄心头:
“至于赵公明道友……他命中注定无缘仙道正果,合该有此杀身之劫。此乃天数使然,非是吾等刻意加害。道友执迷于此,岂非违逆天道,自取灭亡?”
“放屁——!!!”
燃灯那番道貌岸然、推脱罪责的话语尚未落尽,一声尖厉刺耳、饱含无尽怨毒与狂怒的嘶吼便如同炸雷般响起!
琼霄早已按捺不住!她座下那头死灰色的鸿鹄鸟感受到主人的暴怒,发出凄厉如鬼哭的尖啸!污秽骨剑上缠绕的黑色煞气瞬间暴涨,如同狂舞的毒龙!
她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燃灯那张虚伪平静的脸,恨不得将其撕碎!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调:
“姐姐!跟这满口天数、实则心狠手辣的老贼废什么话!讲什么狗屁道德?!”
她猛地一拍鸿鹄鸟颈,死灰巨禽戾啸一声,双翼怒张,卷起腥风黑煞!
“待小妹亲自出手,把这老匹夫擒拿来——”
琼霄手中骨剑直指燃灯,剑气割裂空气,发出鬼哭般的锐鸣!
“我倒要看看,你这所谓的‘元觉道人’,除了搬弄些虚伪天道,还有何保命的本事能挡我手中剑、阵中魂?!”
杀意!瞬间如同实质的潮水,以琼霄为中心,狂暴地席卷向前方的燃灯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