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执法堂偏殿。
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檀香的味道原本该是宁神静气的，此刻却像是混杂了硝石硫磺，一点就炸。
林逗逗和王二狗像两尊门神，一左一右杵在殿门口，只不过一尊是挤眉弄眼、跃跃欲试的猴儿版门神，另一尊是面无表情、眼神放空，仿佛魂儿已经飘出去三里地研究哪块地砖更平整的呆版门神。
王二狗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这执法堂的地砖铺得真不赖，严丝合缝，比城隍庙那破地儿强多了。要是能撬几块回去铺咱那窝……算了，估计打不过看门的那俩傻大个。” 他的目光在值守弟子脚下那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流连，充满了务实主义的考量。
林逗逗则完全不同。他兴奋得像是磕了十斤糖豆的松鼠，两只小眼睛滴溜溜地在殿内几位大佬身上扫来扫去。宗主苏清寒面罩寒霜，俏脸含煞；几位长老眉头紧锁，气氛压抑。但这压抑对林逗逗来说，就是最好的舞台bGm！他感觉自己的表演欲，如同火山下的岩浆，正在疯狂涌动，就等着找个缝儿喷薄而出。
“妈的，这阵仗，这气氛，不整点活都对不起观众！”林逗逗心里暗爽，脸上却努力装出一副“我很严肃，我很愤慨”的表情，只是那微微抽搐的嘴角出卖了他。
殿中央，玄虚子站在那里，道袍依旧整洁，拂尘搭在臂弯，一副仙风道骨、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只是那微微低垂的眼睑下，眼神闪烁不定，如同惊弓之鸟，却又强装镇定。
苏清寒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视线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利剑，直直射向玄虚子，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重压，清晰地回荡在殿内每一个角落：
“玄虚子长老。”
四个字，如同四记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本座问你，”苏清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你身为宗门长老，为何要对门下弟子出手？！更是欲对这两位……嗯，小友，行灭口之事？！”
她纤纤玉指一指林逗逗和王二狗。
“噗——” 林逗逗差点没绷住笑出声，赶紧用手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小友？嘿嘿，这称呼听着还挺顺耳。他偷偷捅了捅旁边的王二狗，压低声音，用气声道：“听见没？小友！哥现在也是跟宗主平辈论交的人物了！”
王二狗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微不可闻的音节，算是回应。他的注意力还在思考：这殿里的柱子好像是上好的金丝楠木？要是能锯一截……
玄虚子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他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维持他平日里那副悲天悯人的假面：“宗主何出此言？贫道……贫道一心为了宗门，眼见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小辈，身怀诡异手段，更是与魔教妖女似有牵扯，贫道只是……只是想将其拿下，仔细盘问，以免祸患潜入宗门，绝无他意啊！至于灭口之说，更是无稽之谈！宗主明鉴！”
他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那演技，拿个奥斯卡小金人都绰绰有余。
“放你娘的螺旋拐弯屁！” 林逗逗终于忍不住了，一个箭步跳了出来，指着玄虚子的鼻子就开骂，“老杂毛！你丫挺能演啊！还拿下盘问？你他妈那叫盘问？你那拂尘甩得跟要给人剃度似的，招招往要害上招呼！要不是我兄弟二狗身手敏捷，反应快得跟他娘的开挂一样，现在早就被你抽得他妈都不认识了！还绝无他意？我呸！你丫就是做贼心虚，想杀人灭口！”
他这一通输出，如同市井泼妇骂街，毫无章法，却又句句戳在痛处，把在场几位讲究体面的长老听得是眉头直皱，但又莫名觉得……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玄虚子被骂得脸皮紫涨，气得胡子都在抖：“你……你这小畜生！满口污言秽语，成何体统！”
“体统？我体你大爷！”林逗逗叉着腰，唾沫星子横飞，“跟你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专门坑自家徒弟的老阴比讲体统？那是对体统这两个字的侮辱！我说苏宗主，还有各位长老，你们可别被这老小子给骗了！他刚才在外面，那可不是想‘拿下’我们，那是奔着把我们俩挫骨扬灰来的！那眼神，那杀气，啧啧，比我以前在乱葬岗见过的恶鬼还凶！”
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比划着，还不忘拉上证人：“二狗！你说是吧？刚才那老小子是不是想弄死咱俩？”
王二狗终于把目光从地砖和柱子上收了回来，看了看林逗逗，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玄虚子，然后，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他想抢我炭笔。”
众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
林逗逗却像是得到了圣旨，更加来劲：“听见没？听见没？！他连我兄弟画画用的炭笔都想抢！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简直丧心病狂！穷疯了吧你？一根炭笔你都不放过？要不要脸？”
玄虚子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谁他妈要抢你的破炭笔了？！那分明是你小子用那鬼画符记录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苏清寒也被林逗逗这胡搅蛮缠却又歪打正着的风格弄得有些头疼，但她心知此刻不是纠结炭笔的时候。她目光冰冷，再次锁定玄虚子：“玄虚子！休要狡辩！你出手狠辣，意图明显，若非心中有鬼，何至于此？本座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究竟为何要对弟子出手，又为何急于灭口这两位小友？！”
她的声音带着灵力威压，如同实质般压在玄虚子身上。
玄虚子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知道，光靠狡辩是混不过去了。林逗逗这搅屎棍的存在，完全打乱了他胡搅蛮缠的节奏。他眼神闪烁，急速思考着对策。
林逗逗见状，眼珠子一转，又开始了他经典的“薅羊毛”环节。他凑到苏清寒身边，搓着手，嘿嘿笑道：“苏宗主，您看啊，这老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我们兄弟俩，为了揭露他的真面目，那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差点就英勇就义了！这精神损失费，劳务费，冒险津贴……是不是得算一算？”
苏清寒：“……”
几位长老：“……”
连王二狗都忍不住侧目，用一种“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的眼神看了林逗逗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捞钱？
林逗逗却理直气壮：“干嘛？这不应该吗？我们这可是帮你们青云宗清理门户！这么大的功劳，要点辛苦钱怎么了？总不能让我们白打工吧？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总不能比黑皮那种地痞流氓还不讲道理吧？”
他这话夹枪带棒，把青云宗和地痞流氓放在一起比较，听得苏清寒眼皮直跳。但她知道，此刻稳住这两个小子，让他们继续指证玄虚子更重要。
“此事若查明，宗门自有厚赏。”苏清寒压下心中的无语，尽量平静地说道。
“厚赏？多厚？”林逗逗眼睛一亮，追问道，“能折现吗？灵石也行啊！我们不挑！”
苏清寒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几百年的养气功夫快要破功了。“……不会亏待你们。”
“得嘞！有您这句话就行！”林逗逗心满意足，转头又对着玄虚子开火，“老杂毛！听见没？你的罪行，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们兄弟发财……不是，是严重影响青云宗的和谐稳定了！赶紧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嘿嘿，你懂的！”
他摩拳擦掌，那样子不像是在审问，倒像是准备严刑逼供。
就在这乱哄哄的场面下，玄虚子看着苏清寒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林逗逗那副“你不招我就烦死你”的贱样，又感受到周围长老们怀疑的目光，他知道，自己精心维持的伪装，已经到了破裂的边缘。
他脸上的挣扎、恐惧、最后化作一丝诡异的平静，甚至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狞笑。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躲闪，而是直勾勾地看向苏清寒，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谦和与仙气，只剩下冰冷的嘲讽和一丝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