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过后,海面恢复了深沉的墨蓝,但波涛依旧汹涌,仿佛一头被短暂安抚的巨兽,随时可能再次暴怒。
船舱内,气氛压抑而专注。林婉儿盘坐在楚逸风身边,双手虚按他的手腕,精纯的星辰净化之力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滋养着他破碎的经脉,与黑玉断续膏的药力一起,对抗着侵蚀的魔气,维系着那微弱的生机。楚逸风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呼吸微弱,但经过风暴中那莫名的异动和后续的温养,气息似乎真的稳固了一丝,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可能熄灭。眉心的星神印雏形也重归沉寂,仿佛那一次的爆发耗尽了它积攒的力量。
星璇轮流值守和操控船只,脸色疲惫,但眼神锐利如初。她一边操控法阵,一边时刻警惕着四周。风暴虽过,但陨星海的危险无处不在。她将所剩不多的元石精打细算地使用,确保船只以最经济的速度稳定航行。
时间在枯燥而紧张的航行中流逝。一日,两日……
直到第三日午后,一直站在船头眺望的林婉儿,突然发出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呼喊:
“星璇姐姐!你看!前面!是岛屿!好多岛屿!”
星璇立刻冲出舵室,顺着林婉儿指的方向极目远眺。
只见海天相接之处,原本一望无际的水平线上,出现了一片连绵起伏的、模糊的黑色轮廓!随着距离拉近,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一片星罗棋布、大小不一的岛屿群!最大的那座岛屿如同匍匐的巨兽,高耸的山峰直插云霄,隐约可见建筑轮廓。岛屿之间,有无数细小的黑点在移动,那是往来穿梭的船只!更远处,甚至能看到几艘庞大的、闪烁着阵法光辉的楼船影子!
空气中弥漫的天地元气,也明显变得浓郁和活跃起来,虽然依旧带着海域特有的狂暴,但已远非之前死寂海域可比。甚至能隐约感受到无数道强弱不一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充满生机与竞争的氛围。
“天风岛群岛……我们到了!”星璇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但眼神中的警惕却更浓了。人多,意味着机会,也意味着更大的危险。尤其是他们现在的情况——船破人伤,经不起任何风波。
她取出海图仔细比对,确认了主岛“天风岛”的方位,调整航向,朝着那片繁华与危险并存的岛屿群驶去。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天风岛的宏伟与喧嚣。
巨大的主岛港口,桅杆如林,旌旗招展。各式各样的船只停泊或进出,有简陋的渔船、灵巧的快艇、狰狞的战舰、华丽的商船,甚至还有几艘明显不属于人族风格的奇异舟船。码头上人声鼎沸,叫卖声、吆喝声、争吵声不绝于耳。空气中混合着鱼腥、汗味、香料和淡淡的元气波动。
岛屿上空,隐约有流光飞逝,那是能够御空飞行的灵海境修士。岸上建筑鳞次栉比,高低错落,一直延伸到山腰。整个岛屿散发着一股粗犷、野性、活力四射的气息。
“好……好多人。”林婉儿看着眼前繁华的景象,有些目眩神迷,也有一丝不安。她自幼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长大,第一次见到如此多修士聚集的场面。
“小心,鱼龙混杂。”星璇低声提醒,操控星辰号降低速度,朝着港口指定的外来船只停泊区驶去。她刻意让船只保持着破旧的模样,收敛灵光,显得不起眼。
然而,想低调并不容易。星辰号那独特的拼接外观、船首残留的狰狞骷髅撞角、以及船身多处未来得及完全修复的伤痕,还是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几道不怀好意的神识扫了过来,在接触到星璇刻意散发出的灵海境气息后,又迅速缩了回去,但依旧在暗中窥探。
就在星辰号即将驶入泊位时,一艘长约十丈、船身漆成蓝黑色、悬挂着一面绘有交叉骨刀和浪花图案旗帜的快船,迎面驶来,拦住了去路。船头上站着五六个气息彪悍、眼神桀骜的修士,为首一人满脸横肉,修为在开元境巅峰,抱着膀子,斜眼看着星辰号。
“停船!检查!”那为首汉子粗声粗气地喊道,语气傲慢。
星璇眉头微蹙,停下船,冷静地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拦路?”
“哼!连我们‘怒涛帮’的旗都不认识?”那汉子嗤笑一声,指了指船上的旗帜,“凡是外来船只,入港皆需接受我怒涛帮检查,缴纳停泊费!看你们这破船,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逃难来的吧?船上有什么?人都给我出来!”
怒涛帮?星璇想起莫老和之前海盗俘虏提供的信息,这是天风岛三大地头蛇之一,掌控着港口大部分事务,行事霸道。
“我们只是路过,稍作休整,很快就会离开。”星璇不想节外生枝,语气平和,“停泊费多少?”
“离开?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奸细!”那汉子眼神贪婪地在星辰号和林婉儿、星璇身上扫过,“少废话!每人一百下品灵晶停泊费,船上货物我们要检查三成!还有,这两个小娘子,下船跟我们走一趟,帮主要问话!” 言语轻佻,充满恶意。
他身后的帮众也发出哄笑,目光淫邪。
林婉儿气得俏脸通红,星璇眼神也冷了下来。看来,想平安入港是不可能了。
“如果我说不呢?”星璇的声音冰寒刺骨,灵海境初期的威压缓缓散开。
那汉子脸色微变,没想到这女子竟是灵海境,但仗着地利和人多,依旧强硬:“灵海境了不起?这里是天风岛!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敢反抗,就是与我整个怒涛帮为敌!兄弟们,亮家伙!”
“锵锵锵!” 怒涛帮众人纷纷亮出兵刃,船上小型弩炮也调转方向,对准星辰号。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港口其他船只和岸上的人,都远远围观,指指点点,却无人敢上前。显然,怒涛帮积威已久。
星璇心中飞快权衡。动手,势必暴露实力,引来更多关注,楚逸风的情况经不起折腾。不动手,对方欺人太甚,后患无穷。
就在她准备强行闯关,击杀这几人立威后迅速离开另寻他处时——
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一艘刚刚靠岸的、装饰雅致的楼船上传来:
“王老三,好大的威风啊。什么时候,怒涛帮的规矩,能管到我万宝楼的客人头上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楼船甲板上,一位身穿锦袍、面容和煦、手持折扇的中年文士,正含笑望来。他身后站着两名气息深沉、目光如电的护卫,赫然都是灵海境修为!楼船桅杆上,悬挂着万宝楼独特的金元宝旗帜。
那被称为王老三的汉子见到此人,脸色顿时一变,嚣张气焰瞬间收敛,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原来是万宝楼的莫掌柜!小的不知是您的客人,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他显然对这位莫掌柜极为忌惮。
星璇和林婉儿也是一怔,万宝楼?莫掌柜?她们看向那文士,并不认识。
莫掌柜摇着折扇,目光扫过星辰号,尤其在船首的骷髅撞角和星璇、林婉儿脸上停留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对王老三淡淡道:“这几位朋友,是我万宝楼的贵客。你们可以走了。”
王老三如蒙大赦,连连躬身:“是是是!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狠狠瞪了手下一眼,快船灰溜溜地迅速驶离。
莫掌柜这才转向星璇二人,拱手笑道:“两位姑娘受惊了。在下万宝楼天风岛分号掌柜,莫文渊。奉总楼莫老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星璇心中一震,总楼莫老?是那个在星陨神殿外交涉过的万宝楼长老?他竟能算到我们会来天风岛?还提前安排了接应?
她心中警惕,但面上不动声色,还礼道:“原来是莫掌柜,多谢解围。不知莫老有何指教?”
莫文渊笑容和煦:“莫老传讯,说三位乃人中之龙,必会莅临天风岛,嘱咐在下务必妥善接待。看三位风尘仆仆,舟车劳顿,尤其是……”他目光似无意地扫了一眼船舱,“似乎另有情况。不如先随在下前往万宝楼别院安顿,疗伤休整,再从长计议,如何?”
他话语诚恳,安排周到,似乎毫无恶意。但星璇深知万宝楼无利不起早的作风,这份“好意”背后,定然有所图谋。
是接受这看似雪中送炭的邀请,进入可能更危险的虎口?还是拒绝好意,面对怒涛帮乃至岛上其他未知势力的觊觎?
星璇与林婉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天风岛,果然是个漩涡,刚踏足,便已身不由己。
星璇深吸一口气,看向莫文渊,沉声道:“莫掌柜盛情,却之不恭。只是我有一位同伴重伤在身,急需静养……”
“无妨!”莫文渊爽朗一笑,“我万宝楼别院有最好的医师和静室,保证让贵同伴得到最佳救治!请随我来。”
说罢,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他所在的楼船让开航道。
星璇知道,此刻没有更好的选择。她操控星辰号,跟在那楼船后面,向着港口深处驶去。心中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看看这万宝楼,究竟意欲何为。
楚逸风,你一定要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