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杰米都一直待在斯内普的办公室。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缩在角落看书,只是安静地坐在壁炉边的旧地毯上,抱着膝盖,看着炉火跳跃,一动不动。雪球和蒲绒绒也异常安静地偎在他身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静默,与药材的苦香交织在一起。斯内普下午比较忙,似乎在处理一批急需分类和储存的珍稀药材,身影在储藏室和办公桌之间来回穿梭,黑袍带起一阵阵微凉的风。他没有驱赶杰米,甚至没有投去过多目光,仿佛默许了这片阴影成为杰米临时的避难所。
直到快晚饭的时候,斯内普才坐下,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拿起一份魔药期刊。就在这时,杰米挪到他边上,动作很轻,带着一丝迟疑,然后伸出手,晃了晃他的衣袖。
斯内普的目光从期刊上抬起,落在杰米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那双翠蓝的眼睛里不再是上午那种冰冷的空洞,而是充满了迷茫和一种小心翼翼的期盼。
“你知道。。怎么救被石化的人吗。” 杰米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斯内普沉默地看着他,黑眸深邃,没有立刻回答。他当然知道。曼德拉草复活药剂,这是目前唯一已知能解除这种黑魔法石化的方法。但这并不代表过程简单。
“曼德拉草复活药剂。”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略显沙哑,但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冷静,“需要成熟曼德拉草的根茎作为核心材料。”
他注意到杰米眼中瞬间燃起的希望之光,但随即又毫不留情地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实事求是:“曼德拉草成熟需要时间。目前温室里的植株,距离能够用于配制复活药剂,至少还需要几个月。”
这意味着,艾莉诺,科林,还有洛丽丝夫人,他们必须保持石化的状态,在医疗翼里等待,直到曼德拉草成熟,药剂被成功熬制出来。
杰米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黑袍的布料。几个月……那么长的时间。
斯内普看着他这副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有出言安慰,那是软弱且无用的行为。但他也没有再用更尖锐的话语去戳破那点残存的希望。他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回期刊上,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杰米注意到斯内普前往温室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并且有一次他无意中听到斯普劳特教授对庞弗雷夫人感叹,说斯内普竟然主动提出帮忙照料那些娇贵的曼德拉草,甚至贡献了几种他私藏的、能温和促进植物生长的营养剂配方。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漫长的等待中摇曳。但至少,它存在着。而那个总是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地窖,似乎也成了这片(风眼中心的孤立与迟来的海啸)
因为上次你在礼堂里说的话。
那句冰冷刺骨的“为什么出事的不是你们?”,像一枚被诅咒的符文,牢牢烙印在了霍格沃茨这个学期的集体记忆里。它不仅仅是一句气话,更可怕的是,它几乎是说出那些失去朋友的人的心声。在恐惧和悲伤的驱使下,许多原本就对哈利抱有怀疑的学生,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情绪宣泄的出口。
哈利本就在风口浪尖,由于之前的传谣好多人都怀疑是不是他的所作所为,现在哈利简直就是在风浪尖上。
他几乎成了众矢之的。走在走廊上,迎接他的是躲避的目光、无声的指责和毫不掩饰的恐惧。曾经对他报以欢呼和崇拜的低年级学生,现在看到他就像看到某种瘟疫源。窃窃私语如同无处不在的背景音,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如影随形。“斯莱特林的继承人”、“蛇佬腔”、“下一个会是谁?”——这些词汇像毒针一样,从四面八方刺向他。
而这种孤立和敌意,并且牵连着依然相信他的赫敏和罗恩。 他们三人像一座被汹涌潮水包围的孤岛。赫敏在图书馆被人故意撞掉书本,罗恩在魁地奇训练时听到看台上传来的嘘声。他们因为对哈利的忠诚,也一同承受着这份本不该属于他们的排斥和压力。格兰芬多内部甚至也出现了分裂,一些人虽然不明说,但眼神中的疏离清晰可见。
杰米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起初,那种因为艾莉诺出事而迁怒的、扭曲的“正义感”还在支撑着他,让他觉得哈利他们是“活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他看到哈利日益沉默和紧绷的侧脸,看到赫敏眼底的疲惫和罗恩强装的笑脸,看到他们三人形影不离、彼此支撑着对抗整个世界的敌意时……
一直到你亲眼所见,愧疚和后悔,像巨浪一样打向你。
这“亲眼所见”可能是在某个转角,看到哈利独自一人时脸上那瞬间闪过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孤独和无助;可能是看到赫敏在没人注意的角落偷偷揉着发红的眼睛;也可能是看到罗恩为了维护哈利,第一次用那么强硬的语气反驳其他格兰芬多……
那些画面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杰米的良心。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那天愤怒和恐惧的驱使下,说出了多么残忍、多么不负责任的话。他将自己的痛苦,转嫁成了对他人更深的伤害。他成了那压垮骆驼的众多稻草中,格外沉重的一根。
愧疚和后悔如同巨浪,毫无征兆地将他淹没。他几乎无法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慌。他不敢再直视哈利他们,甚至在他们出现的场合会下意识地躲开。那句冰冷的质问,如今像回声一样,日夜在他脑海中回荡,折磨着他。
斯内普清晰地感知到了杰米情绪的巨大变化。那个小巨怪身上原本因为愤怒而竖起的尖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自己压垮的萎靡和自责。地窖里,斯内普对此未置一词,只是某天晚上,杰米发现自己的魔药课本里,夹着一页关于“冲动言论的后果及补救可能性”的古老魔法契约案例摘录,上面没有任何批注。
杰米被困在了自己的愧疚牢笼里,而哈利他们依旧在风暴眼中艰难前行。城堡里的分裂和猜忌,因为一句无法收回的话,变得更加深刻和难以弥合。绝望氛围中,唯一一个能安静存放这份微弱希望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你发现图书馆角的赫敏,最近好像睡得不好。
她独自坐在最偏僻的书架后面,面前摊着厚厚的书籍,但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脸色也有些苍白。她强打着精神翻阅书页,但时不时会走神,目光空洞地落在某处,显然被最近的巨大压力和朋友的处境折磨得不轻。
杰米站在书架阴影里,看了她很久。内心的愧疚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几乎让他窒息。他终于鼓足勇气,轻轻地坐下,坐在她对面。
赫敏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戒备和疲惫。
“对不起。。” 杰米的声音很低,带着真诚的悔意,“他也是你的朋友,我不应该指责你。”
他从口袋里拿出两瓶无梦剂,推到赫敏面前。这是他从斯内普给他备用的药剂里省下来的,他知道赫敏现在肯定需要。“有办法救活他。。只是还要等一段时间。”他指的是曼德拉草复活药剂,试图给她一点微弱的希望,“或者你怪我的话。。。你骂我也可以。”
他垂下头,准备承受赫敏的怒火或眼泪,这或许能让他心里的负罪感减轻一些。
就在这时,罗恩是来找赫敏的,看见你在她边上他一下子就冲过来了。红发男孩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警惕,显然还对杰米之前在礼堂说的话耿耿于怀。
“你又来做什么?” 罗恩的语气冲得很,几乎是在吼,他挡在赫敏前面,瞪着杰米。
在你刚刚说完这些话的时候,赫敏的“我不怪你”,没有说出口被罗恩打断了。
那句几乎就要说出口的、可能带来一丝宽恕的话,被罗恩充满敌意的介入硬生生截断了。杰米甚至看到了赫敏嘴唇微动,那未成形的音节消散在空气中。
一瞬间,所有的努力仿佛都白费了。你甚至有后悔,你为什么要来道歉? 看吧,他们根本不会接受,罗恩的态度说明了一切。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主动送上门来再次承受羞辱。
而愧疚感没有淡下去,反而愈演愈烈。因为赫敏那未说出口的原谅,因为罗恩毫不掩饰的愤怒,都像两面镜子,照出了他当初那句话造成的伤害有多深,裂痕有多难弥补。他不仅没能求得原谅,反而让情况变得更加尴尬和难堪。
杰米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寂静的图书馆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没有再看赫敏和罗恩,也无视了罗恩后续可能喷涌而出的责骂,转身几乎是逃跑般地冲出了图书馆,将那份沉重的、未被接纳的歉意和更加汹涌的愧疚,死死地压在了心底。
远远地,在图书馆另一端的禁书区入口附近,一个黑袍身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斯内普看着那个小巨怪仓惶逃离的背影,又瞥了一眼那边正在对赫敏说着什么的、怒气冲冲的韦斯莱,黑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愚蠢”和“麻烦”交织的情绪,随即转身融入了更深的阴影中。
这次失败的道歉,像一堵更高的墙,立在了杰米和格兰芬多三人组之间。而杰米心中的负罪感,也因此变得更加沉重和无处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