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血茧凶煞
腊月二十三的小年，青石镇家家户户都在贴春联，空气里飘着糖瓜的甜香。义庄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毛小方站在窗前，看着镇外那片被薄雪覆盖的黑风谷，眉头拧成了疙瘩。
自黑风谷发现骨笛后，镇上再没出过事，可他总觉得不对劲。夜里那若有若无的笛声虽停了，却换成了更诡异的“咚咚”声，像是有人在地下敲鼓，每敲一下，供桌上的玉扳指就会微微发烫。
“师父，张保长送来的糖瓜，您尝尝？”小海端着个碟子进来，见他盯着黑风谷的方向出神，忍不住道，“都小年了，雷罡要是想动手，早该来了，说不定他早就被冻僵在地里了。”
毛小方没接糖瓜，反而拿起墙角的锄头：“去黑风谷。”
“啊？现在？”小海愣了，“外面雪下大了，再说达初还在灶上炖着肉呢……”
“那鼓声不对劲。”毛小方的声音沉得像块冰，“是地脉在震，有人在地下养东西。”
黑玫瑰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她半透明的手正按在门框上，指尖微微发颤：“我也感觉到了，那股邪气比骨笛时重十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血里钻出来。”她的目光落在毛小方手里的锄头，“你要挖地？”
“挖开看看就知道了。”毛小方扛起锄头，“小海，带好家伙，跟我来。”
雪越下越大，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黑风谷入口的积雪下，隐约能看到暗红色的印记，像是有人拖着重物走过，雪地里还散落着几根黑色的毛发，粗得像麻绳，根部沾着血。
“这是……熊毛？”小海捡起一根，毛发上的血腥味直冲鼻腔，“可镇上的猎户说，黑风谷的熊早就被打光了。”
毛小方没说话，只是挥起锄头，朝着鼓声传来的方向挖下去。冻土硬得像石头，锄头下去只留下个白印。他从怀里掏出张黄符，贴在锄头上，口念咒语，再挥锄头时，冻土竟像豆腐般被劈开，露出下面黑红色的泥土。
泥土里混着碎骨和毛发，腥臭味浓得让人作呕。挖了约莫三尺深，锄头突然“当”的一声撞到硬物。毛小方俯身拨开泥土，露出个巨大的茧！
那茧足有半人高，通体暗红，像是用凝固的血做的，表面布满了青筋般的血管，正随着地下的鼓声微微搏动，茧里隐约能看到个蜷缩的人形，轮廓比寻常人高大三倍，四肢处还伸出尖利的骨刺。
“这是……血茧！”毛小方倒吸一口凉气，“用活人精血混合百兽筋骨，在地下养的凶煞！雷罡这是要造个杀器！”
血茧突然剧烈搏动起来，表面的血管暴涨，茧里传来沉闷的咆哮，震得周围的积雪都簌簌往下掉。小海刚要撒糯米，血茧“噗”的一声裂开道缝，一股浓稠的血浆喷出来，溅在雪地上，瞬间将白雪染成黑红。
“快跑！”毛小方拉着小海后退，话音未落，血茧彻底炸开，一个浑身覆盖着暗红色硬壳的怪物从里面钻了出来。
那怪物长得像人又像熊，脑袋是骷髅头，眼窝燃烧着绿火，双手是两把骨刀，背后还长着三对膜翼，膜翼上布满了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它每走一步，脚下的冻土就裂开一道缝，散发出的邪气让空气都仿佛结了冰。
“是用哑巴李的尸骨和熊尸拼的！”小海认出怪物脖颈处挂着的半截兽皮，正是哑巴李穿的那件，“还有那些失踪的猎户……”
怪物嘶吼一声，膜翼一振，化作道红影扑来，骨刀带着破风声劈向毛小方。毛小方举锄头格挡，“当”的一声，锄头被震飞，虎口发麻。这怪物的力量竟比当年的僵尸王还强！
“用墨斗线！”毛小方大喊，同时甩出数张黄符。符纸贴在怪物身上，燃起火焰，却只烧穿了外层硬壳，露出下面蠕动的血肉。
小海赶紧甩出墨斗线，线绳缠住怪物的腿。可那怪物力气太大，猛地一挣，竟将墨斗线连同木轴一起扯了过去，塞进嘴里嚼得“咔嚓”响，绿火般的眼窝里露出嘲讽。
“这玩意儿不怕符咒！”小海急得满头大汗。
黑玫瑰突然飘到怪物背后，将铜钱狠狠按在它的后心。铜钱爆发出金光，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膜翼上的眼睛瞬间闭上。毛小方抓住机会，捡起地上的锄头，运起全身灵力，狠狠砸向怪物的骷髅头。
“铛”的一声，骷髅头被砸出个坑，绿火黯淡了几分。怪物暴怒，反手一刀劈向黑玫瑰。她的身影被刀风扫中，顿时淡了许多，铜钱也掉在地上。
“黑玫瑰！”毛小方目眦欲裂，桃木剑突然从怀里飞出（原是他早备好藏在道袍内），直刺怪物眼窝。桃木剑带着金光，精准地刺入绿火，怪物发出一声痛吼，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地下的鼓声突然变得急促，怪物身上的伤口开始快速愈合，眼窝的绿火比之前更旺。毛小方低头，看到怪物脚下的泥土里钻出无数根血管，正往它身上输送血浆——是雷罡在用地脉里的尸血给它疗伤！
“破了它的血源！”毛小方喊道，同时冲向怪物脚下的土地。那里的泥土最黑，血管最密集，显然是血源所在。
怪物察觉到他的意图，膜翼一振挡在身前。毛小方侧身避开骨刀，指尖在地上快速画符，同时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符上：“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急急如律令！”
地面突然炸开，金色的符文从地下升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将怪物困在中央。符文燃烧着，灼烧着那些血管，怪物的动作顿时迟滞下来。
“就是现在！”毛小方纵身跃起，桃木剑凝聚着锁阳印的灵力，金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盛，“雷罡！你的孽障，该清算了！”
桃木剑如流星般落下，从怪物的眼窝刺入，贯穿整个头颅。怪物发出最后一声咆哮，身体开始崩解，硬壳碎裂，露出里面拼凑的尸骨，很快便化作一堆黑灰，被风雪吹散。
地下的鼓声停了，玉扳指的温度也渐渐降了下来。毛小方落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向黑玫瑰。她的身影淡得几乎要看不见，正飘在铜钱旁，对着他笑。
“这次……真的帮上忙了。”她的声音轻得像雪花，“毛道长，过年好啊……”
身影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风雪中。那枚铜钱落在雪地里，被白雪覆盖，再也没了光芒。
小海捡起铜钱，递给毛小方，眼圈通红：“她……”
毛小方握紧铜钱，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他抬头望向黑风谷深处，那里的邪气虽散，却留下一股更加阴冷的气息，像是雷罡的笑声，在风雪中回荡。
“回去吧。”他说，声音有些沙哑，“年饭该凉了。”
雪还在下，掩盖了地上的血迹和黑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毛小方知道，雷罡的杀器虽毁，却让他看清了对方的底牌——那家伙不仅能操控尸体，还能融合百兽凶性，下一次，恐怕会更难对付。
义庄的炊烟在风雪中升起，达初炖的肉香飘出老远。毛小方推开院门，看到灶台上的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小海正忙着贴春联，歪歪扭扭的“福”字倒贴在门上。
他将铜钱轻轻放在供桌上，与玉扳指并排。窗外的风雪声里，仿佛又听到了檐角铜铃的轻响，像是有人在说：“毛道长，肉炖糊了！”
毛小方笑了笑，眼角却有些湿润。
这年，终究还是要过下去的。无论前路有多少凶险，只要身边还有人，只要这烟火气还在，他就会一直守下去。
而那些离开的人，或许从未真正离开，只是化作了风雪，化作了铜铃，化作了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暖，陪着他，迎接一个又一个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