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公所的木桌被拍得咚咚响,赯虎的络腮胡子都跟着颤动:那墨流苏的狗腿子前日还敢摸上山!
要不是老子守着药田——
老赯。林疏桐端着茶盏的手轻晃,杯底磕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先听阿渊说。
谢沉渊垂眸盯着面前的地图,指尖在青竹镇与苍梧山交界处划出一道浅痕。
他今日换了件月白长袍,前襟的血渍已洗得干干净净,却在喉结处留了道淡红的抓痕——那是昨日与墨流苏手下缠斗时被法器擦的。
苍梧山的传送阵被他们毁了三处。他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玉,但据线报,墨流苏的主力还在百里外的落霞谷。
那他派小股势力骚扰作甚?李明捏着算盘拨了两下,珠子碰撞声里带着火气,难不成是想拖垮咱们?
林疏桐把茶盏搁在地图旁。
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的棉衫,袖口沾着点粥渍——方才赯虎硬塞给她的桂花糖粥,说补补元气。
此刻那粥渍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像块小补丁贴在腕间。
或许不只是拖垮。她伸手按住谢沉渊指的那道痕,前日在山坳里,那些人喊的是夺了那丫头的宝贝
话音未落,屋内的呼吸声突然轻了。
赯虎的酒坛子砸在地上,酒液溅湿了他的裤脚。
小娘子是说......李明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们知道了那劳什子系统的事?
林疏桐没说话。
她望着谢沉渊搁在地图上的手,那双手背上还留着昨日的血痂,此刻正缓缓蜷起,指节泛白。
不可能。谢沉渊突然开口,声音比方才更冷,系统的存在连我都只知皮毛,墨流苏的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疏桐腕间的躺平盾,那盾牌此刻正泛着淡青色的光,除非......
除非有人泄密。林疏桐替他说完。
她想起前日在山坳里,那个被她反震重伤的修士临终前喊的天道之女,喉间突然泛起苦意。
原身林九娘在书中是个连名字都没几人记得的小配角,可现在——
当务之急是加固镇防。谢沉渊突然合上地图,卷轴卷起时带起一阵风,将林疏桐鬓角的碎发吹得乱飞,老赯带二十个青壮守后山,李伯盯着镇口的灵雾阵。他抬眼看向林疏桐,眼底的阴云散了些,你......
我去静心书斋。林疏桐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笑了笑,那些书里说不定有线索。
会议散得很快。
赯虎拍着胸脯保证后山的兔子都别想溜进来,李明抱着算盘嘟囔着去检查灵雾阵的阵眼,谢沉渊送她到门口时,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木簪——那是系统前日签到送的避尘簪,此刻正泛着微光,将落在她肩头的杨絮全弹开了。
当心。他说。
林疏桐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原书里谢沉渊站在雷劫里的模样。
那时他的衣袍被雷火烧得焦黑,眼神却比现在更冷。
现在他的背影裹在月白长袍里,发尾被风掀起,倒像个寻常的少年修士。
静心书斋的门轴吱呀一声响。
林疏桐摸出火折子点亮烛台,暖黄的光映得满墙的书册都泛起暖意。
她的目光扫过《修真百问》《丹方辑要》,最后停在最里层的檀木柜上——那里锁着她从系统空间里拿出来的《九霄录》残卷。
。
铜锁被她用灵力震开。
泛黄的书页在风里翻卷,天道奖勤罚懒那章的墨迹有些模糊,却在她指尖触到纸页的瞬间,心口的光团突然灼痛起来。
林疏桐倒抽一口冷气,踉跄着扶住桌沿。
那光团是咸鱼心诀吸收负面情绪转化的灵气,往常不过是温温的,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顺着经脉往丹田钻。
她掀开衣襟,看见心口处的皮肤泛起淡金色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符文。
系统?她轻声唤道。
没有回应。
林疏桐记得系统前日说过签到地点明日更新,可此刻它像彻底休眠了。
她望着铜镜里自己泛着薄红的脸,突然想起前日山坳里那声云端的叹息——难道真的是天道醒了?
咚咚咚!
木门被撞得摇晃,李明花白的脑袋探进来,额角沾着草屑:小娘子!
镇外的野狗突然全往南山跑,我派阿牛去看......他喘得说不连贯,阿牛说林子里有脚印,不是咱们青竹镇的!
林疏桐的手指在桌沿扣出月牙印。
她抓起案头的隐身符,符纸触到掌心时传来细微的灼烧感——这是她用系统奖励的灵草自己画的,效果比市面上的差些,胜在不花钱。
李伯,去通知阿渊。她把符纸按在眉心,身影渐渐隐入空气,别声张。
密林中的风带着潮气。
林疏桐踩在腐叶上,脚步轻得像片云。
她循着阿牛说的方向走了半里地,便在一棵老槐树下看见了——三枚深嵌在泥里的靴印,鞋跟处有个菱形的凹痕,和墨流苏手下常穿的追云靴不一样。
她蹲下用指尖沾了点湿泥。
泥里混着极淡的紫灵气,是某种高阶隐匿符的残留。
林疏桐的心跳快了些——能在她的隐身符下还藏着灵气的人,至少是金丹期。
再往前二十步,一截被扯断的藤蔓挂在灌木上,断口处还凝着未散的冰碴。
林疏桐摸了摸那冰碴,凉意透过指尖传来——是苍梧山冰魄宗的凝霜手。
可冰魄宗向来只守着北境的雪山,怎么会派人到青竹镇?
小心。
极轻的男声从左前方传来。
林疏桐的呼吸瞬间顿住。
她贴着棵合抱粗的松树,看见两个黑袍人从树后转出,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下半张脸。
那丫头最近总往书斋跑,说不定东西就藏在那儿。左边的人声音沙哑,主子说要赶在天道复苏前拿到钥匙,否则......
噤声!右边的人猛地抬手,袖口露出半截银白的护腕,那丫头的系统说不定有感应。
林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听见天道复苏四个字时,心口的光团又烫了几分,连带着脑海里响起系统久违的提示音:检测到天道波动,宿主需谨慎。
两个黑袍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身影渐渐隐入雾中。
林疏桐没敢跟太远——隐身符的时效快到了。
她转身往回跑时,踩断了根枯枝,脆响在林子里格外清晰。
右边的黑袍人突然转头,银护腕在雾里闪了道寒光。
林疏桐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拼尽全力往镇里跑,发间的避尘簪突然大亮,将追来的寒风全挡在三尺外。
等她跌跌撞撞冲进书斋时,谢沉渊正站在烛火旁,指尖捏着半块碎冰——那是从她衣襟上摘下来的,带着冰魄宗的标记。
冰魄宗。他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剑,他们怎么会掺和进来?
林疏桐扯下隐身符,符纸已经烧得只剩半角。
她把在林子里听见的话复述了一遍,说到时,谢沉渊的手指猛地收紧,碎冰在他掌心化成水,顺着指缝滴落。
天道之心。他突然开口,原书里说,天道之心是合道境修士的命门,也是......他望着林疏桐心口的淡金纹路,也是能颠覆奖勤罚懒法则的东西。
窗外不知何时聚起了阴云,雷声隐隐传来。
林疏桐望着谢沉渊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想起原书结局里他说的天道负我。
此刻他的手正覆在她心口,温度透过棉衫传来,比那光团更暖。
他们要找的钥匙,可能就是我。她轻声说。
谢沉渊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没说话,只是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耳尖被灌木刮伤的地方,轻声道:疼么?
不疼。林疏桐笑了。
她望着窗外越压越低的阴云,听着远处传来的雷声,突然觉得心口那团火不是烫,是烫得让人想往前冲的热。
明日开始,我让赯虎带人守着书斋。谢沉渊松开手,转身去取案头的剑,冰魄宗的人......
先别打草惊蛇。林疏桐拉住他的衣袖,他们要找钥匙,咱们就当回诱饵。
谢沉渊转身看她。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将他原本冷硬的轮廓柔化了些。
他伸手碰了碰她腕间的躺平盾,盾牌立刻泛起青光,在两人之间织出道透明的屏障。
他说,但你半步都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窗外的雷声更近了。
林疏桐望着谢沉渊腰间的剑穗被风吹得晃动,突然想起前日山坳里那声云端的叹息。
或许天道真的醒了——但这次,它醒来看见的,不会是孤孤单单站在雷劫里的谢沉渊,而是两个背靠背的身影。
镇外的密林中,那两个黑袍人正站在老槐树下。
左边的人扯下帽檐,露出张苍白的脸:那丫头的避尘簪......是天道器?
右边的人没说话,只是望着青竹镇方向翻涌的阴云,银护腕在雾里泛着冷光。
远处传来一声鹤鸣,他突然笑了:天道复苏,有意思。
而在镇公所的房顶上,一道淡金色的光痕正缓缓划过天际,像谁在云端画了道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