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把手机反扣在柜台上，屏幕朝下压住了那张配送单的边角。直播设备已经断电，外壳还带着一丝余温，像刚跑完一场长途的机器喘着气。她没去碰它，手指直接划开手机锁屏，上百条未读消息挤在通知栏里，红点压着红点，几乎连成一片。
微博热搜第三，挂着#灵猫预言失踪案#。
配图是三花猫魂张嘴的瞬间，画面模糊，金箔反光刺眼，像是有人用手机隔着玻璃拍下的。底下评论炸了锅，有人截图拼成九宫格，说猫嘴开合的轨迹拼出的是“救我”两个字；有人扒出三年前类似事件，说这是“灵媒圈的固定剧本”；还有人开了投票：“你信通灵还是信剪辑？”
林小满往下翻，手指停在一条转发量破十万的视频上。标题写着：“灵猫开口喊人名？三分钟拆解玄学骗局”。视频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用波形图分析猫魂发声的音频频率，说那是典型的语音合成特征，连停顿节奏都和数据库里的样本匹配。
她关掉视频，抬头看向书架。
三花猫魂蜷在《灵契考》的封面上，尾巴垂着，金箔贴着书脊，一动不动。周予安坐在旁边，袖口的金印还在微微发亮，像是体内有东西在缓慢回流。他没看手机，也没说话，只是盯着猫魂的爪子，眉头一点点压下来。
“它爪缝里有东西。”他说。
林小满走过去，俯身细看。猫魂的前爪微微蜷着，指节泛白，像是死死抠住什么。她轻轻拨开，一粒指甲盖大小的蓝色颗粒卡在肉垫和毛发之间，边缘带着锯齿状的碎屑，像是从墙上硬刮下来的。
她立刻打开相册，翻到昨晚拍的朝阳小区楼道照片。602室门口，消防栓刚刷过漆，颜色和这颗颗粒一模一样。她放大照片，发现漆面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蹭过。
“不是巧合。”她说。
周予安伸手碰了碰猫魂的后颈，指尖刚触到，斗篷边缘突然一颤，金印的光顺着布料爬上去，像电流窜过。紧接着，布面上浮出半张泛黄的照片——一栋老式居民楼，水泥台阶裂了缝，墙皮剥落，楼道口贴着“严禁堆放杂物”的告示。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蹲在台阶上，怀里抱着一只布偶猫，眼睛红着，像是刚哭过。
照片右下角印着日期：2003年9月1日。
林小满盯着那行字。二十年前。她记得那年化工厂刚关停，这片区域开始拆迁，很多住户搬走，但还有人留下来等补偿。这栋楼后来改成了出租房，李婉清租的602，就在三楼。
“它去过那里。”她说，“不止一次。”
周予安收回手，斗篷上的影像慢慢淡去，金印的光也弱了下来。他靠在椅背上，呼吸略沉，像是刚才那一瞬抽走了他不少力气。
“它不是在找主人。”他低声说，“它在找事发的地方。”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路过那种，是停在门口、迟疑了几秒才抬手敲门的节奏。
林小满看了眼监控屏幕。一个穿冲锋衣的男人站在门外，背着双肩包，手里举着自拍杆，镜头正对着书店招牌。他抬头看了眼门牌，又低头看手机，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直播。
她认得这个人。宠物博主“喵探长”，粉丝两百多万，专做“灵宠奇闻”系列，上个月刚因为造假被平台警告过一次。
她没开门。
男人却自己掏出一张A4纸，贴在玻璃上。纸上打印着三花猫魂的截图，底下写着：“全网首探灵猫书店！真相今天揭晓！”
下一秒，直播画面亮了。
标题跳出来：“凌晨突袭！我亲眼看见通灵猫开口说话！”
林小满冷笑一声，转身把直播设备重新插上电源。屏幕闪了两下，恢复银灰色光幕。她没开摄像头，只是让信号保持运行，像在测试稳定性。
门外，喵探长正对着镜头滔滔不绝：“家人们，我现在就在传说中的‘灵猫书店’门口！昨晚那场直播你们看了吗？猫魂亲口说出失踪女孩的名字！这绝对不是巧合！我今天一定要带你们挖出背后真相——”
他话没说完，直播画面突然抖了一下。
三花猫魂猛地抬头，前爪狠狠抓向空中，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勒住了脖子。它的身体剧烈抽动，尾巴疯狂甩动，金箔在光幕中划出一道弧线，又戛然而止。
周予安立刻站起身，斗篷一展，将猫魂整个裹住。金印的光从内侧透出来，像一层屏障。
“它闻到了。”他说，“油漆、铁锈，还有……血。”
林小满盯着监控画面。喵探长的直播还在继续，但他本人已经愣住了，镜头对着书店内部，声音都变了：“刚、刚才你们看到了吗？猫动了！它在抓空气！这绝对不是特效！”
弹幕瞬间炸开。
“真的假的？” “我截图了，猫爪抬起来的角度不对，像是被吊着。” “主播别演了，这种桥段去年就用烂了。” “等等，背景里那个少年是谁？什么时候站进去的？”
林小满没理会。她迅速用镊子夹出那颗蓝色漆粒，放进密封袋，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卷胶带，撕下一条，轻轻按在猫魂的爪垫上。揭下来时，又带出几粒更小的碎屑。
她对比手机里的楼道照片，确认漆色一致，又翻出化工厂关停前的档案照片。同一栋楼，二十年前的消防栓也是蓝色，但用的是老式油漆，成分不同。而现在的漆，是三年前统一翻新时刷的。
时间对不上。
除非有人最近重新刷过。
她正要再查，手机震动了一下。
微博热搜第三，词条下面多了条置顶评论：“目击者爆料：朝阳小区602室楼道，昨夜有人刷漆至凌晨。”
她点进去，发帖人是个本地生活号，附了张模糊的照片。画面里，一个穿深色工装的人背对镜头蹲在消防栓前，手边放着一罐蓝色油漆，刷子还湿着。
发布时间：今天凌晨1:17。
林小满把照片放大，盯着油漆罐的标签。生产批次清晰可见，是今年三月出厂的同一批货。
她抬头看向周予安。
他正低头看着猫魂，斗篷的金印又开始发烫，光纹顺着布料蔓延，像在重新加载什么。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像是在抵抗某种内在的拉扯。
“它记得那天。”他说，“门开了，但没人出来。它在等，一直等到气味变了。”
林小满没问“那天”是哪天。她知道。
她把密封袋收进包里，顺手把配送单也塞了进去。监控画面里，喵探长还在直播，但人群已经围了过来，有人举着手机拍书店招牌，有人试图扒门缝往里看。
热度起来了。
真实线索被埋在娱乐化的喧嚣里，像一粒沙沉进海浪。但她知道，有人怕了。怕这个名字再响起来，怕那扇被风卷起的寻人启事，真的被人掀开。
她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
“直播可以。”她说，“但镜头不准对准书架。”
喵探长愣了一下，赶紧点头：“没问题！我只拍外景！绝对尊重隐私！”
林小满没再说什么，退回店内，顺手把门反锁。
她走到柜台前，打开笔记本，翻到“灵契·反噬”那一页。夹层里的半片金箔还在，纹路和猫尾的那片完全一致。她指尖抚过边缘，忽然发现锯齿的排列方式有点眼熟。
不是符文，是坐标。
和昨晚猫魂划出的门形符号一样，指向城市西北的老工业区。
她正要对照地图，周予安突然开口。
“它不是想让我们走过去。”他说，“它是想让我们看见。”
林小满抬头。
猫魂的尾巴又抬了起来，在光幕中缓缓摆动，划出第三个符号。
那是一串数字。
7、2、3、0、4。
像门牌号，又像某种编码。
周予安盯着那串数字，斗篷的金印突然剧烈闪烁，布面再次浮现出影像——还是那栋楼，但这次是楼顶天台。铁门半开，地上有一滩干涸的深色痕迹，边缘裂开细纹。一只布偶猫蹲在旁边，爪子沾着蓝漆，正试图用尾巴去推一截断掉的绳子。
绳子另一头，缠在天台护栏上。
林小满的手指停在笔记本上，墨迹未干的数字旁，一滴汗从额角滑下，砸在纸上，晕开一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