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林薇公寓的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笔记本电脑屏幕光映着她的脸
林薇盯着邮件里的新指令。
标题：心蚀·第三阶段执行细则
对象：星火合作社社员周伟（技术员）
执行：7月28日前，制造其妻职场性骚扰证据，触发家庭危机
备注：已安排“受害者”与涉事公司接洽，需配合提供周妻近期行踪
她端起手边的红酒，一口灌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电脑旁摆着相框——去年母亲生日时在疗养院拍的。照片里母亲笑着，身后窗明几净的康复室，阳光很好。
手机震动。新邮件。
发件人：玄武
内容：明早十点前确认接收。另，令尊明日将接受新疗程，效果值得期待。
林薇猛地抓起手机，指尖发白地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玄武。”电话几乎立刻被接起。
“看到邮件了？”那头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问天气。
“周伟的妻子我查过，”林薇压着声音，“她在超市收银，一个月挣三千，每天站十个小时。她最大的愿望是儿子能上个好幼儿园——你们要毁了这个家？”
“林薇。”玄武的声音冷了一度，“你在质疑任务？”
“我在问代价！”她站起来，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个技术员，他能接触什么核心？值得毁掉一个家庭？”
“他能接触日常排班表、仓库进出记录、值班人员名单。”玄武一字一句，“我们需要合作社在八月三号晚上，仓库区出现十五分钟无人值守的空档。周伟那天值班。”
“你们要偷什么？”
“那不是你该问的。”
沉默。空调出风口的嘶嘶声格外刺耳。
“如果我……”林薇喉咙发紧，“如果我说，这个任务我执行不了呢？”
电话那头传来极轻的笑声。
“林薇，你父亲的新疗程，第一阶段是干细胞激活。效果很好，他已经能自己走三步了。”玄武顿了顿，“第二阶段是神经修复，需要连续注射二十八天。中断的话……前功尽弃，而且可能会有不可逆的损伤。”
林薇闭上眼睛。
“明早十点，”玄武说，“我要看到‘确认执行’。”
电话挂断，林薇站在阳台上，手指紧紧攥着栏杆，看着外面的大雨，对着虚空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想象中的沈星澜站在雨幕里，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脚沾着泥。
“我不会让这种事开始。”那个幻影说。
“可我开始了。”林薇苦笑，“从答应帮‘盘古’对付你开始。我以为这是商业竞争，最多……耍点不光彩的手段。”
风把她的头发吹乱。
“但现在他们要毁掉一个家庭，就为了十五分钟的空档。”她声音发颤，“沈星澜，你说土地不会和人比赛，只负责生长——那人心呢？人心该长成什么样？”
幻影没有回答。雨点开始砸下来。
手机在客厅又震了。她走回去看，是母亲发来的视频——父亲在康复师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四步。视频里母亲带着哭腔的笑声：
“薇薇！你爸能走了！能走了！”
林薇盯着那短短七秒的视频，看了二十遍。
然后她回到电脑前，打开第三阶段执行细则，按下了删除键。
确认删除此文件？
她指尖悬在回车键上，深呼吸。按下去。
次日上午九点，“盘古”安全中心
监控室，大屏分割成十六个画面
“林薇的邮件回复了吗？”玄武站在大屏前，看着其中一个画面——林薇公寓楼下的实时监控。
“还没有。但她昨晚两点四十二分登录了系统，查看了周伟的全部档案。”技术员甲调出日志，“停留时间二十七分钟。”
“操作记录？”
“正常浏览。但……”技术员犹豫了一下，“系统在三点零七分检测到一次异常进程，疑似文件删除。但日志被覆盖了，无法恢复具体内容。”
玄武转过身：“覆盖日志需要二级以上权限。”
“是的。而昨晚那个时间段，拥有二级权限且在线的人……”技术员调出列表，“只有三个。您，我，和林薇。”
监控画面里，林薇走出公寓楼。她今天穿了件灰色风衣，脸色苍白，但背挺得很直。
“她出门了。”技术员说。
“去哪儿？”
“叫了车，目的地是……”技术员敲击键盘，“城西公墓？”
玄武眯起眼睛。
城西公墓，上午十点二十
雨后的墓地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林薇蹲下来，用手帕擦去墓碑上的水珠。碑上刻着“恩师陈启明之墓”——她大学时的导师，第一个告诉她“商业可以有底线”的人。
“老师，”她轻声说，“我可能要做一件很蠢的事。”
“您说过，人这一辈子，总得有几个瞬间，得对得起自己醒来时照镜子的那张脸。”她笑了笑，眼泪却掉下来，“我现在……不太敢照镜子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枚U盘，塞进墓碑基座的缝隙里。
“如果我没机会再来，”她对着墓碑说，“会有人来取的。他叫顾青舟，是个……比我干净得多的人。”
手机震了。是玄武。
她接起来。
“十点到了。”玄武说。
“任务取消。”林薇站起来，声音清晰，“理由：风险评估过高，容易引发警方介入，破坏整体计划。”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林薇，你父亲今天的注射安排在十一点。”
“我知道。”
“你现在回公司，我们当这事没发生过。”
林薇看着墓碑上老师的照片，那个总是笑呵呵的小老头。
“玄武，”她说，“你还记得我们刚进组织时的誓言吗？”
“……”
“为了人类进化的未来，”林薇一字一句背，“我等愿奉献才智、心血，乃至生命。”
她顿了顿：
“可没人告诉我，这‘奉献’里，包括弄脏自己的手，去把别人推进深渊。”
“你太天真了。”玄武的声音冷得像冰，“进化本就是淘汰。弱小的、无用的、阻碍进步的——都该被清除。这不是脏，这是必要的洁净。”
林薇笑了：“那我现在可能……就是该被清除的那部分了。”
她挂断电话，关机，取出SIm卡，折成两半，扔进墓园的垃圾桶。
同一时间，“盘古”监控室
技术员转头看向玄武：“她关机了。最后信号位置在城西公墓。”
玄武盯着大屏上那个静止的红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启动清理程序。”他说。
“可是她父亲……”
“疗程继续。”玄武转身往外走，“让他女儿亲眼看看，背叛的下场。”
技术员犹豫：“但林薇知道不少内幕，如果她倒向对方……”
玄武在门口停下，侧过脸：
“所以才要快。在她见到顾青舟之前。”
门关上。
技术员叹了口气，在系统里输入指令：
目标：林薇（代号朱雀）
状态：失控
处置：一级清理
执行时间：24小时内
屏幕闪烁，指令发送。
而在城西公墓，林薇最后看了一眼老师的墓碑，转身走进细密的雨幕中。
风衣口袋里，另一部从未启用过的手机，屏幕刚刚亮起。
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毛线团收到了。需要帮忙吗？”
发信人：顾青舟。
林薇站在雨里，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慢慢打字：
“需要。但代价很大。”
发送。
她抬起头，雨丝打在脸上。
这一次，镜子里那张脸，终于能看得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