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的一小时会议，沈清歌并非完全用于准备材料。她利用这段时间，交叉比对了霍峥传来的加密信息、傅氏情报库的碎片，以及谢知许公开的收藏记录。
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格伦威尔家族近年在生物科技领域投入巨大，与那个出事的东南亚实验室研究方向高度重合；而谢知许半年前在一次私人拍卖会上，高价拍下了一组十八世纪的“机械自动鸟”，据说内部结构精妙，蕴含早期机械传讯原理。
“信号”、“机械”、“生物科技”……这些词汇在她脑中碰撞。她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能同时试探谢知许，又能搅动“影子”神经的鱼饵。
下午的会议，傅深坐在主位，听着下属汇报与格伦威尔后续接触的方案，神色冷峻。沈清歌坐在他侧后方，适时递上补充材料。
当讨论到技术壁垒设置时，沈清歌在傅深的眼神示意下开口，声音清晰冷静：“除了常规的知识产权保护，我认为可以引入一个变量——利用阿尔法科技在‘生物信号接口’领域的早期专利，构建一道动态防火墙。”
她抛出这个经过精心包装的概念，继续解释：“这项技术理论上能识别并阻断非授权的特定生物特征信号传输。虽然目前仍处于实验室阶段，阿尔法也并未完全掌握，但其理论方向，恰好能克制某些依靠生物信息或特定频率进行……非法窥探的手段。”
她的话语滴水不漏，完全站在技术防御的角度，但“非法窥探”几个字，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傅深目光微动，看了她一眼，没有打断。
沈清歌知道，这番话，会通过会议室可能存在的某些渠道，以及在场某些人的嘴，传到该听到的人耳中。她不确定“影子”是否对这项技术感兴趣，但谢知许那个喜欢收藏“独特”和“古老机械”的人，一定会对“生物信号接口”这种融合了前沿与神秘感的概念产生好奇。
这就够了。
会议结束，已是华灯初上。沈清歌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让阿伦将车开到了霍峥提到的那家私人画廊附近。
她让阿伦在路边停车，自己下车，看似随意地在画廊对面的咖啡馆外座坐下，点了一杯咖啡。她今天穿着简洁的职业装，与周围艺术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因那份过于淡定的气质，形成一种奇特的吸引力。
她并不进去，只是坐着，目光偶尔掠过画廊那扇厚重的木门。她在等，等一个“巧合”。
果然，不到半小时，那扇门打开，谢知许在一名画廊主人的陪同下走了出来。他依旧穿着素雅的长衫，目光随意扫过街道，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对面那个无法忽视的身影上。
谢知许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随即化为温文尔雅的笑意，隔着街道，朝沈清歌微微颔首示意。
沈清歌放下咖啡杯，站起身，隔着车流，对他露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带着些许工作后疲惫的礼貌微笑。
没有言语，只有隔着喧嚣的无声交流。
谢知许对画廊主人说了句什么，便信步穿过马路，来到了沈清歌面前。
“沈小姐，真巧。”他语气温和，“刚结束工作？”
“是的，谢先生。”沈清歌点头，“处理完格伦威尔相关的技术评估，有些头疼，出来透透气。”她不动声色地将“格伦威尔”和“技术评估”再次抛了出来。
谢知许笑容不变，眼神却深了些：“看来傅总对这次的并购寄予厚望，连沈小姐都要如此劳心劳力。”他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问道，“方才听沈小姐提到‘技术评估’，莫非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难题？”
鱼饵奏效了。
沈清歌叹了口气，演技自然流露：“确实有些棘手。涉及到一些……比较偏门的信号识别与阻断技术，资料难寻。”她揉了揉太阳穴，像是随口抱怨，“要是能有些历史上的机械传讯原理做参考就好了，或许能触类旁通。”
她的话，精准地戳中了谢知许那“收藏家”的痒处。
谢知许眼中果然掠过一丝极感兴趣的光芒，他微笑道：“巧了，我对这些古老的信息传递方式，也略有涉猎。如果沈小姐不介意，我收藏的那些‘小玩意儿’，或许能提供一些不同的思路。”
这一次，沈清歌没有拒绝。
“那就麻烦谢先生了。”她答应下来，却又补充道，“不过最近工作安排很满，可能需要协调一个合适的时间。”
她不能表现得太急切。主动权，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无妨。”谢知许似乎并不意外，拿出手机，“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沈小姐确定好时间，随时通知我。”
交换联系方式后，谢知许便礼貌地告辞离开，背影依旧从容。
沈清歌看着他消失在街角，脸上的疲惫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的分析。她拿出傅深给的最新探测器，屏幕上显示，在与谢知许交谈期间，确实捕捉到一段极其微弱、但与星冕之夜频率相似的信号波动，来源似乎就是他手腕上那枚看似普通的智能手表。
信号很弱，且断断续续，像是在……被动接收，而非主动发射？
她若有所思。回到车上，她立刻联系了霍峥：【已与目标初步接触。确认其佩戴设备有信号关联。信号特征偏向接收端。请求调查谢知许近半年是否遭遇过不明入侵或信息泄露事件。】
如果谢知许也只是被“观察”的对象之一呢？那枚扳指，或者那块手表，究竟是工具，还是……被标记的“藏品”？
这个想法让沈清歌背脊微微发凉。如果连谢知许这个级别的存在都会被“影子”悄无声息地标记，那这个对手的渗透能力，恐怕远超预估。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棋局越来越复杂，但她撒下的网，也已经悄然张开。
接下来，就看哪条鱼，会先忍不住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