殒神台上,顾渊缓缓转过身。
他未曾迈步,未曾再动一丝一毫,周身铺展开的荒古神威,便如泰山压顶般,笼罩了整个殒星镇与殒神台。
那些残存的戾气、魔气,在这股威压下,如同冰雪消融般飞速消散,天空中遮天蔽日的黑云,也被神辉硬生生驱散,漏下几道澄澈的天光,落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更衬得他孤高而霸道。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被钉在百里外古柏上的季沧海,又扫过下方瑟瑟发抖的荡魔宗众人,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来自九天的裁决,响彻天地,震得人心头发颤:
“滚!”
一字落下,百里之外的古柏都微微震颤,季沧海被钉在枪上的残躯,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意识险些溃散;荡魔宗众人更是如蒙大赦,却又不敢有半分耽搁,连滚带爬地朝着季沧海的方向冲去。
两名魔修颤抖着伸手,试图拔出星纹长枪,可指尖刚触到枪身,便被鎏金神辉瞬间灼烧,化作一缕黑烟,连惨叫都没能发出。
其余魔修吓得不敢再碰,只能小心翼翼地托住季沧海的残躯,硬生生将他的身体从枪尖上剥离——黑血喷涌而出,季沧海的半腐身躯愈发残破,腥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陨神台的方向,满是不甘与恐惧,却连一句狠话都不敢说。
顾渊的目光,依旧淡漠,仿佛方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蝼蚁。他缓缓开口,声音比之前更沉,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每一个字都砸在荡魔宗众人的心上,也砸在整个战场的每一寸角落,未曾有半分多余,却字字千钧:
“天元重地,尔等邪祟,何来的勇气?”
“滚出天元,不然,吾不介意灭宗!”
最后四字,如同惊雷炸响,荡魔宗众人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有半分停留,拖着季沧海残破的身躯,疯了一般朝着殒星镇外逃窜。
魔修们相互推搡,丢盔弃甲,连同伴的尸体都不敢多看一眼,黑红魔气在逃跑的慌乱中四散,再也没了之前的嚣张。短短片刻,原本围得水泄不通、杀气腾腾的荡魔宗众人,便逃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与尚未消散的血腥气。
星纹长枪依旧钉在百里外的古柏上,鎏金神辉缓缓收敛,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威压,警示着任何敢觊觎天元之地的邪祟。
顾渊立于陨神台中央,未曾再看那些逃窜的魔影一眼。他周身的荒古神威渐渐收敛,星辰纹神袍恢复了平静,可那份深入骨髓的霸气,却依旧弥漫在天地间。
他抬手,指尖凝出一缕淡金神力,隔空一引——百里之外的星纹长枪,瞬间化作一道鎏金流光,稳稳飞回他的掌心,枪身上残留的黑血,在触碰到他指尖神辉的瞬间,便彻底消融,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他握着长枪,目光淡淡扫过下方尸横遍野的战场,扫过浑身是伤、却依旧撑着站起身的李星云,扫过拄着战戟、神王战体微光渐弱的李星耀,扫过护在伤员身前、浑身灼伤的苏月悦,最后落在陨星石上的灵瑶尸身与顾依然身上。
眼底没有半分波澜,却藏着深不见底的考量——
季沧海的残躯,他并非杀不了。
当年能劈天道、碎神雷,能在神殒之战中横扫三界诸神,能凭一己之力斩了完整的魔帝,区区一个只剩半腐残躯、连神魂都不完整的季沧海,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只随手可捏死的蝼蚁。别说此刻的残魂,即便季沧海恢复巅峰,他也能一枪贯穿,让其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可他留着季沧海,留着这缕残魂,留着荡魔宗这颗隐患,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更不是忌惮什么。
是为了李星云,为了李星耀,为了顾依然,为了这些即将扛起万年后域外浩劫的后辈。
万年后的浩劫,远比季沧海、远比荡魔宗恐怖百倍千倍,那是来自域外的邪祟洪流,是能碾碎三界、覆灭天地的恐怖存在。如今这些后辈,虽有天赋,虽有奇遇,却终究缺乏真正的磨砺,缺乏与顶级邪祟死战的底气与实力。
季沧海,便是他特意留下的磨刀石。
让他们在与荡魔宗的厮杀中,褪去青涩,锤炼心境;让他们在与季沧海的周旋中,领悟力量的真谛,突破自身的桎梏;让他们在血与火的考验中,真正成长起来,拥有足以对抗万年后浩劫的实力。
他是上古战神,是撑着半片天地的强者,护得了他们一时,护不了他们一世。与其将所有隐患都扫清,让他们活在温室之中,不如留下这柄锋利的“磨刀石”,逼着他们成长,逼着他们变强。
这份考量,他未曾对任何人言说,只是藏在那双淡漠而深邃的眸子里,藏在那一枪留手的决绝里,藏在那句“灭宗”的威慑背后——他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安宁,而是万年后,这些后辈能挺直腰杆,站在他身边,一同抵御域外浩劫,守住这方他们眷恋的天地。
顾渊抬手,指尖凝出一缕磅礴的鎏金神力,缓缓洒下。神力如同温柔的流水,漫过殒星镇的战场,落在受伤的正派弟子身上,那些狰狞的魔气伤口,竟在神辉的滋养下,缓缓愈合,断裂的经脉也渐渐有了暖意;落在残破的桃林与青石板上,那些被魔气熏黑的痕迹,渐渐褪去,重新泛起生机。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而淡漠,却少了几分威慑,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落在顾依然、李星云等人的耳中,如同定心丸,驱散了所有的疲惫与恐惧:
“继续。”
二字落下,陨神台的结界重新稳定,灵瑶尸身内的善念光与本源戾气,再次缓缓交织;黑骷髅头布偶的红光,又亮了几分,仿佛灵汐的残魂,也感受到了这份独属于上古战神的庇护,感受到了生的希望。
李星云撑着诛神荡魔剑,站起身,望着陨神台上那道孤高而霸道的身影,眼底的疲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撼与坚定——他终于明白,顾渊的强大,从来不止于力量,更在于那份运筹帷幄的深谋远虑,那份护着后辈、为万年后浩劫铺路的担当。
他握紧剑柄,剑心愈发澄澈,心中暗暗立誓:定不辜负顾渊上神的期许,定要在这磨砺中变强,将来,也要像顾渊上神一样,撑起这方天地,护住身边之人。
季沧海被荡魔宗众人拖着,狼狈地逃离了天元地界,半腐的身躯不断喷吐着黑血,腥红的眸子里,满是不甘与恐惧,却又藏着一丝隐秘的庆幸——他不知道顾渊为何留他一命,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一次,是从死神手里捡回了一条命。
而陨神台上,顾渊持枪而立,身姿挺拔,鎏金神辉萦绕周身,如同亘古不变的战神丰碑。他望着无间渊的方向,望着身边护着灵瑶尸身的众人,望着下方渐渐恢复生机的战场,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锋芒——
季沧海,荡魔宗,不过是开始。
万年后的浩劫,才是真正的硬仗。
而他,上古战神顾渊,会一直站在这里,护着他们,等着他们成长,等着那一场终局之战——哪怕拼尽这身荒古神体,哪怕燃尽亿年修为,他也绝不会让域外邪祟,踏碎这方天地,辜负这漫天桃花,辜负这些他拼尽全力也要守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