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遥的手指已经看不见了。
她低头看去，整条手臂从指尖开始化成光点，像沙子一样往下掉。风一吹就散，连灰都不剩。她想说话，但喉咙里只有气音挤出来。
小朵在哭。
声音很远，又很近，断断续续地钻进耳朵：“姐姐……别走……求你别走……”
这声音让她脑子动了一下。
不是那种被蓝光抽走记忆的麻木感了。是疼的，活生生的疼。
她用最后能动的那半边脸，扯出一个笑。
没人在乎她笑没笑。但她得笑一下。不然这一路，白跑了。
她试着喊仓仔。
脑子里空荡荡的，系统界面早就碎了，进度条卡在1%不动。她知道它快没了。她也快没了。
可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眼前突然“啪”地跳出一颗像素小熊。
它摔下来，砸在她膝盖上，发出电子音杂音：“宿主你是不是傻！”
程知遥愣住。
这是……仓仔？
它不是应该已经静音了吗？
小熊左耳的能量水晶闪了两下，肚子上的屏幕蹦出一行字：【警告！检测到宿主智商下线，启动紧急吐槽协议——你这傻子！系统仓库还能撑三次传送啊！】
程知遥呼吸停了。
什么？
还能传？
她不是非得死在这里？
可她已经跳进能量柱了，身体都在消散了，哪还有什么机会回头？
小熊猛地扑到她胸口，贴着心口的位置，数据乱流一样的光从它身上炸开：“你以为系统真会让人白白牺牲？核心规则第三条：当宿主精神体同步率超过99%，自动触发隐藏备份能源——但我不能提前说！说了就崩！”
它吼完，整个身子抖了一下。
像素块开始脱落，像雪花一样飘走。
“现在……只剩一次完整传送能量……和两次短距位移……你要用吗？”
程知遥张嘴，声音几乎听不见：“用……当然用。”
“目标锁定谁？”
她没回答。
目光慢慢转向远处。
小朵跪在地上，抱着那个焦黑的布娃娃，满脸是泪。她的衣服破了，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整个人缩成一团，像是随时会被风带走。
程知遥记得答应过陈铁的事。
带她去看春天。
她说不出话，只能用意念推命令过去。
仓仔懂了。
小熊的身体噼啪响了一声，最后一丝能量冲向地面。
一道光从它体内射出，直奔小朵怀里的娃娃。
娃娃眼眶忽然亮起微光，胸口裂开一道缝，投出一片星图。
和之前不一样。
这次的光痕更清晰，线条稳定，像被人重新校准过。
光在地上延伸，指向西北方向——那是b-7应急掩体的位置，也是陈铁留下的坐标。
小朵抬起头，眼泪还在流，但她看着那道光，嘴唇动了动：“姐姐……亮了。”
程知遥笑了。
这一次，是真的笑了。
她没救自己。
她把最后一次完整传送，锁定了小朵的安全路径。
只要娃娃还在，只要光痕不灭，孩子就能活下去。
至于她……
她的脚已经彻底消失，下半身变成透明的轮廓。蓝光还在抽她，一点一点把她变成维持节点的燃料。
她不在乎了。
反正名字早就不是重点。
重点是有人记得她来过。
仓仔趴她心口，声音越来越弱：“宿主……我……要睡了……”
“下次见面……可能得等新系统上线……”
“到时候……别再说漏嘴……不然……我又得闭麦……”
最后一个字说完，小熊炸成无数光点，悬浮三秒，熄灭。
系统进入深度休眠。
荒原安静了。
风不起，沙不动，连辐射云都凝固在天上。
只有能量柱还在运转，蓝光吞没一切，把刚才发生的所有痕迹都抹平。
小朵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缓缓后退，离开爆炸中心。
她死死抱着娃娃，眼睛一直盯着程知遥的方向。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人没了，声音没了，连影子都没留下。
只有一片空白。
但她的手腕上，突然多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像疤痕，又像烙印。
和程知遥左臂的一模一样。
同一频率，同步跳动。
远处，星图光痕静静延伸，穿过废墟，划过焦土，笔直指向西北。
小朵抬起手，看着那道红痕，轻轻开口：“姐姐……我们走。”
她迈步。
第一步踩在沙上，留下一个小小的脚印。
第二步，脚印旁边浮现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第三步，光晕连成线，跟地上的星图重合。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只知道，不能再停下。
娃娃眼眶的光又闪了一下。
细长的光影继续往前爬。
像一条不会断的路。
小朵跟着光走。
风吹起她的头发，扫过脸颊。
她没再回头。
荒原归于死寂。
能量柱缓缓收束，蓝光退去，露出一片焦黑的大地。
没有尸体，没有遗物，没有战斗过的痕迹。
仿佛从来没人来过。
但在最中心的地面上，有一小块区域始终泛着微光。
不是星图，也不是能量残余。
是一枚压缩饼干的包装纸。
银色，皱巴巴的，边缘烧焦了一角。
上面印着几个模糊的字：【3号避难所·特供】
它静静地躺在那儿。
被风吹了一下。
翻了个面。
背面写着一行手写的小字：
“留给下一个饿肚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