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下的光没了。
程知遥靠在墙边,水壶还捏在手里,门外那道脚步声停了又走,她没动,也没出声。背包里的熔岩石板还在渗血,地板上的箭头指向石殿方向,像某种催促。
她把权杖残片塞进内袋,手指碰到仓仔的接口。系统安静得很反常,连平时那种碎嘴吐槽都没有。
屋外风刮了一下,树叶沙沙响。
然后——
吱呀。
木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个佝偻的身影闪进来,动作快得不像个老头。他反手关门,背贴着门板喘气,手里攥着一把草,草叶上沾着暗红的血迹。
是巫木。
程知遥没起身,也没说话。右手悄悄滑向背包拉链,左手拇指按住仓仔的激活点。她记得白天这老头拿树皮杖抵她喉咙的样子,也记得他说“三十年前有人来过”时的眼神。
现在他来了,半夜,单独,带伤。
不正常。
“别喊。”巫木压低声音,嗓音干涩,“外面……守卫换了班,但我不能久留。”
程知遥冷笑:“你不怕我把你绑了换好处?”
“你能治烂脚病。”他说,“你也见过圣花异变。我知道你不只是路过。”
这话听着像信任,但她没放松。指尖继续摩挲背包口,只要一句话不对,她就能瞬间取出激光切割器。
“你说的那个穿越者,”她开口,语气平稳,“最后怎么样了?”
巫木喉结动了动:“死了。花吸了他的声音,他的影子,连名字都没留下。”
程知遥心头一震。这话她听过。白天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可这次,语气不一样了。不是警告,是恐惧。
她盯着他手里的草:“那是驱虫草?你们部落用这个防毒虫?”
“以前管用。”他低头看草叶上的血,“现在不行了。它们进化了。昨晚三个守卫被拖进林子,早上只剩骨头,身上全是咬痕和酸液烧过的洞。”
程知遥想起落地时遭遇的毒液蛙,还有小径上那些基因修饰人的节奏信号。她摸出一瓶透明液体,扔过去:“抗毒血清,能撑六个小时,别浪费。”
巫木接住药剂,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她会给。
“你不怕我骗你?”他问。
“怕。”程知遥说,“但你现在站在这儿,没带守卫,没拿武器,手里攥的是救命草不是刀。你要是想害我,不会选这个时候。”
巫木沉默两秒,忽然抬手,把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吞下去。
她在心里翻白眼:这老头还挺会演。
【警告!精神波形紊乱】
【检测到非单一意识体干扰】
【建议立即撤离或启动防御协议】
仓仔的全息投影在她眼前一闪而过,红框标注巫木头部区域。她瞳孔微缩,没表现出来,只是往后撤了半步,目光扫向窗户。
就在这时——
嗡!
低频振翅声从远处逼近,像是成千上万只甲虫同时拍打翅膀。地面轻微震动,窗纸开始抖。
巫木脸色变了:“它们来了。”
话音未落,一根漆黑骨刺“砰”地贯穿木窗,钉在程知遥刚才靠着的墙上,离她脖子不到十公分。刺尖滴着酸液,滋啦一声在墙面上烧出一个坑。
她没犹豫,一脚踢翻桌上的油灯。火焰倒地瞬间爆出浓烟,屋里视线模糊。她滚到墙角,抓起背包甩上肩,大吼:“你还想救这个部落吗?那就别站着发愣!”
巫木反应过来,举起树皮杖,绿光从杖尖涌出,藤蔓从地板裂缝钻出,迅速缠住窗口,形成一道屏障。但骨刺越来越多,每根都带着高频震动,藤蔓刚长出来就被震断。
“这些不是普通毒虫!”巫木咬牙,“它们有组织,像……像被人指挥。”
程知遥掏出激光切割器,对准最近一根刺就是一枪。刺身炸裂,碎片溅到地上,发出腐蚀声。
“你刚才说三十年前也有穿越者来过。”她一边换弹匣一边问,“他是不是也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
“是。”巫木喘着气,“冲锋衣,工装裤,戴眼镜。他还带着一个发光的小东西,像……像你脑子里那个。”
程知遥心跳漏了一拍。仓仔?
“他来干什么?”
“找圣花。”巫木声音发抖,“他说这花是‘母巢信标’,必须毁掉。但我们不信。长老会说他是邪灵使者,把他关进地窖。第二天……他就不见了。花却开了第二次。”
程知遥猛地抬头:“谁让他进来的?谁放他走的?”
“我不知道。”巫木摇头,“但那天夜里,守卫都说听见地底有节奏声,三长两短,像在敲密码。”
三长两短。
和赵清雪仿生腿的节奏一样。
她脑子轰的一声。这不是巧合。是线索,是闭环,是有人在重复同样的路线。
窗外振翅声更近了,整片树林都在响。骨刺像雨点一样砸向树屋,藤蔓屏障开始崩裂。一只毒虫撞破窗纸飞进来,甲壳泛着金属光泽,复眼闪烁红光。
程知遥抬手一枪,虫子炸成黑浆。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她盯着巫木,“白天你还拿杖指着我。”
“因为今晚我看到了。”巫木声音发颤,“我在祭台边上发现了一块芯片,和你在花根里找到的一样。上面刻着两个字——‘重启’。”
程知遥呼吸一滞。
重启。
不是终止,不是销毁,是重启。
“谁给你这块芯片?”她问。
“没人。”巫木摇头,“它插在我家门前的树上,像是……有人特意留的。”
屋里温度好像降了几度。程知遥握紧激光切割器,另一只手摸向口袋里的冰晶碎片。那东西一直没动静,但现在,她左臂的疤痕又开始发烫。
不是疼,是预警。
“你到底想干嘛?”她盯着巫木,“要我帮你救部落?还是想让我替你去死?”
巫木突然单膝跪地,手臂被一根飞来的骨刺擦过,划开一道口子。他没管伤口,抬头看她,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不想再当睁眼瞎了。”他说,“三十年前我没拦住那个人,结果花开了,虫来了,族人一个个烂脚、中毒、发疯。现在你来了,穿一样的衣服,拿一样的药,连走路的姿势都像他。”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
“但我这次不想错了。你要是真能治,我就跟你干。哪怕……把我这把老骨头搭进去。”
程知遥没说话。
她看着这个白天还拿杖抵她喉咙的老头,现在半跪在地上,手臂流血,藤蔓屏障摇摇欲坠,却还在撑着。
可信吗?
不一定。
但眼下,他们只有一个敌人。
她从背包里摸出两支血清,塞进他怀里:“一支给你,一支给下一个受伤的守卫。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谈合作。”
巫木点头,咬牙站起来,重新举起树皮杖。
绿光再次亮起,藤蔓加厚一层。但外面的振翅声已经围成了圈,像潮水一样压过来。
程知遥站在窗边,激光切割器对准最密集的方向。
“等会我开火,你就往石殿方向退。”她说,“别回头,别救人,活着才能翻盘。”
“那你呢?”
“我?”她扯了下嘴角,“我得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敲那三长两短的节奏。”
窗外,第一只完整体型的毒虫撞上了藤蔓屏障,六足勾住边缘,复眼直勾勾盯着屋里。
它的口器张开,发出一段极短的震动声。
三长,两短。